时间一晃。
已是两月之后。
整个北方大地已经彻底进入寒冬。
连带着东郡境内,也接连下了好几场雪,濮阳城以北的黄河河段,也进入了直至明年才会解封的封冻状态。
对于古代王朝而言。
每到寒冬腊月,就意味着将面临一场挑战,在冬季来临之前,未能储存到足够的粮食和过冬衣物的穷苦百姓,便会陷入又冷又饿的境地。
从而出现大量的人口折损。
若是换做和平年间,那作为强力执行政府的大汉王朝朝廷,自然会组织全国,进行相应的救灾救灾。
不过如今大汉朝廷崩坏。
故而只有地方上自食其力了。
好在如今曹昂也算过得宽裕,万年公主携带来的大量财富,让他不必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因此整个东郡的民生工作,倒也是有条不紊的开展着,并没有给曹昂带来太大的压力。
而且值得一提的是。
由于寒冬的到来。
张辽的剿匪工作也取得了极大进展,比预估的时间还要早些,就返回了濮阳城,并且接下来准备继续向南扫荡。
主要是冬季一到,山贼土匪也没余粮,基本都是紧巴巴的过日子,能够维持着不饿死人,都算是比较有规划,混的还比较好的寨子了。
所以张辽的讨贼大军一到。
这些躲藏在山头上的贼匪们,都不用派兵征讨,直接旗号一亮,便纷纷冲下山来表示投降。
正儿八经的传檄而定。
毕竟跟着官军混,多少还能有口饭吃,哪怕官府要追究他们为贼为寇的罪责,板子大半也会打在头领们的身上,和喽啰有什么关系呢,总比饿死了强。
在如此背景之下。
张辽很快平定了北方诸多乱象,俘获的大量山贼盗匪。
如果家在本地,且从贼过程中并无过多恶迹的,就直接发一份口粮,放归乡里,任他们自谋生路。
罪行较重,手上沾了多条人命的,则依据其在山寨中的地位高低,来决定处决与否。
而摒除掉一高一低两类人之后,剩下占大多数的中段部分,则同样被收归为军屯成员,继续给军营田垦增加有生力量。
……
太守府中。
曹昂独自一人待在书房里。
翻看着荀彧等人给他呈上来的公文,面上是多有欣慰之色。
郡府内的大大小小各处,基本传来的都是好消息,整个东郡正在欣欣向荣,蓬勃发展。
政治、经济、军事,等各方面都在齐头并进,曹昂自是感到满意的。
正是有如此稳健发展的基本盘,曹昂才能有足够的底气,于接下来的时间里,北上和袁绍等人争雄。
而且根据自己近来的观察。
整個濮阳城中,颇有一种百业兴旺的架势,不少居住在附近乡村、聚落中的百姓们,都趁着年关将至,纷纷到县城中来赶集市。
没有远近到此的商人们,同样趁着节日来临之际,在城中租下摊位,摆摊叫卖着各色物品。
一边琢磨着。
曹昂突然想到一事。
或许自己可以趁着年节的关头,把那样东西给用了?
思及此处。
他将最后一份文书一收。
而后起身来到暗门前,扭动机关将暗室打开,迈步走了进去。
甫一进门,便可以看见地上,摆放着一个体型巨大的棱柱状物体。
看起来很像一个巨型方箱,长宽高等尺寸都相当惊人,占据了本就不大的暗室中的一大片空间。
而在棱柱体的表面上,还额外摆放了另外两样东西。
一副卷轴。
以及一份图纸。
这三样物品,都是曹昂接连两个月以来的辛勤努力,不懈耕耘,才获得了宝贵的上船机会,从河水中钓上来的。
除了董白和尹氏各带一次机会之外,剩下的则是船只前行了五百米之后,额外附赠的一次机会。
……
没错。
大船又一次前进了五百米。
而缘由正是因为曹昂,获得了韦乡侯的爵位。
在船头石碑上显示的文字中,乡侯的爵位,对应的正是一郡大小的地盘。
所以前进的距离相等。
这个发现,着实让曹昂感到有些惊喜,毕竟大汉王朝的行政区划制度,就只有州郡县三级。
虽然最后还可以扩充到全国,乃至于冲出大汉王朝的地界。
但那都是将来的事情。
而眼下所面临的现实环境,就是从郡一级到州一级,需要经历漫长的时间,如果没有别的衡量体系的话,曹昂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继续前进。
在船只所处的河段,与钓上来的奖励品质保底,相挂钩的背景下。
船只自然是前进的越多越好。
因此,爵位提升也能让船只前进,对于曹昂而言,自然是个大好消息。
等到解决了冀州这边的事情,他就想办法让董卓给他整一个县侯。
等到把小皇帝刘辩扶上了天子之位,而自己也占据了大半个北方之后,就可以想办法搞一个王来当当了。
比如“魏王”这个爵位就挺不错。
……
除开脑海里的这些念头。
曹昂先是围着棱柱体左右检查了一圈,上下用手摸了一遍,确认并未有任何受潮的迹象之后。
这才把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
要说这次弄到的三样东西中,这玩意儿的作用,虽然排在最次。
但要论新奇性,绝对吊打其他两样物品,而且不需要经过任何的研究与打造,直接上手就能使用。
回想起石碑上给此物做出的诸多标注,曹昂心中便不由的泛起了诸多期待,真想直接把它给点了。
“物品名:1088发巨型烟花
作用:点燃他,你将看到世间美妙的景象。
备注: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引燃此物时,请及时远离,并注意不要在房屋密集处燃放。”
诚如石碑上所书写的。
这个棱柱体赫然是一箱烟花,而且是足有1088发的巨型烟花,这也就不奇怪,为何体型会如此庞大了。
……
在从河里钓上来这件东西的时候。
曹昂首先考虑的,其实是能不能从烟花当中,所包含的大量火药,来反推制作炸药的配比?
但是思索良久之后。
曹昂放弃了这种不太切实的想法。
主要火药配比,是个非常复杂的工序,如何是燃烧,如何是爆燃,又怎样才是爆炸。
各类化合物的比例,但凡有些许差池,所产生的效果就会截然不同。
单纯把巨型烟花中,所含的这些火药收集起来,当做一次性的爆炸物,那还有些靠谱。
可要想靠这些东西来做研究。
属实是有些异想天开了。
与其琢磨着这种不太靠谱的方法,那还不如静静等待着,往后从河里,直接把火药配置方案给钓上来。
不比这来的轻松?
而在放弃了这样的想法之后。
这一箱巨型烟花,自然也就仅剩下它本来的作用,轰然绽放于天空了。
曹昂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既然没法用于研究,那不如痛痛快快的把它玩掉,正好如今东郡欣欣向荣,那干脆就趁着此次年关时,在濮阳城中进行燃放。
也算是令人敬爱的东郡太守,与他的子民们,来一场普天同乐了。
……
既然观察过了烟花。
曹昂顺手把卷轴和图纸也拿了起来,这两件东西相比于娱乐物品,所能带来的实际作用,就有些明显了。
其中卷轴是《冀州地理地形图》。
这玩意儿和之前搞到手的《兖州地理地形图》,同出一源,是属于同一系列的套件物品。
上面同样将冀州境内各个山川河流,地形地势,乃至于矿产资源分布等诸多因素,给标注的清楚明白。
此物的重要程度就不必多说了。
无论是碾压当下,各类粗造地图的精确程度,还是对于各种隐藏矿产分布的标注,都可谓是作用巨大。
只待自己在冀州内掌握地盘,参与到冀州的争端之中,这份地理地形图,就能派上相应的用场了。
而且值得一提的是。
冀州地图在碰到兖州地形图的时候,二者自动合为一体了,如今这份卷轴上,是兖、冀二州的地形图。
可以想象到的是。
随着自己获得越来越多的大汉州郡地图,这幅卷轴会被弥补的越来越完整,等到天下十三州合为一体。
自然也就能解锁,之前备注中所提到的“特殊功效”了。
……
除去了先前两样东西之后。
这最后一样物品,也就是图纸模样的物件,是曹昂最重视的东西。
也堪称这两个月以来,曹昂从船上钓鱼,所得的最大收获。
“物品名:灌钢法技术解析
作用:学习并掌握
备注:一位江湖高手历经千难万险,费尽无数周折,损失了大量的人手,终于寻找到了千年前的名剑。
然而在接下来与敌人的一次争斗之中,江湖高手却因为手中千年名剑,被敌人的精刚长剑一碰之下断为两截,从而落得个身死当场的结局。
毕竟长达千年的漫长岁月,锻造技术在飞快迭代,一味的追求百年千年,恐怕效果会适得其反。”
暂且忽略掉备注上那个精妙的小故事,曹昂将注意力转到灌钢法本身。
虽然他对理工科的知识并不熟悉。
但像灌钢法这种在历史类书籍中,赫赫有名的存在,曹昂又岂能没有过了解呢?
顾名思义。
这门技术就是锻钢时用到的。
是属于比当下这个时代主流的炒钢法,要更为先进的上位版。
钢,本质上是一种铁碳合金,想要打造质地上层的钢,就必须控制铁和碳各自所占的比例。
碳的含量少了,就会导致质地柔软,极易形变。
反之则会使钢可塑性差,虽然硬,但是也脆,容易折断。
只有碳的含量不多不少,在一个合理的范围内,成品才是质量最好的。
……
当下主流采用的钢铁锻造之法,主要有炒钢法和锻打法两种。
前者就是通过像炒菜一样不停的翻炒,将生铁当中的碳含量降低。
后者则从字面意思理解,就是不停的捶打,翻折,接着再捶打。
这两种方法都能得到成品的钢,但哪怕已经比较先进的炒钢法,锻造出来的钢铁,杂质依旧含量较大。
而灌钢法则不同。
采用的是将生铁和熟铁溶成液态,然后互相一定的比例,灌在同一个容器中,并且搅拌均匀。
然后再捶打一番。
就能达到一个理想的含碳量。
通过这种方法锻造出来的钢铁,其硬度和可塑性,比老方法所得到的产物,品质当真不知道高到哪去了。
……
这个方法真正的难点。
就在于生铁和熟铁的比例。
如果对这个比例没有一个大致了解的话,那恐怕只能通过大量试错来进行实验,最后得出一个相对靠谱的数据。
故而曹昂之前虽然有所了解。
但从来没想过立即上手。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
整本解析秘籍,直接送到他手里了,直接对着上面抄就行。
当务之急。
就是找一个信得过,并且能够主要负责锻造钢铁,这一方面事务的人。
然后把这套法门传授下去,把理论变现为实际产物。
可以料想到的是。
只要灌钢法,在自己所掌控的工坊内流通开来,并大量为曹家军队锻造优质钢铁的话。
要不了多长时间。
自己与父亲曹操所掌控的军队,将士们的兵器就能得到一轮更新换代。
而随着持续扩大优良兵器的占比。
一旦与敌人进行开战。
光是装备这一项,就足以爆杀敌人,打的对手抱头鼠窜。
正所谓争夺天下,并非一朝一夕所能成就,尤其是自己这一方,先天性并不占据上风的话。
那就得靠其他方面来进行弥补。
而只要优势、长处累积的够多,那渐渐的就会形成倾倒之势。
彼时夺得天下,令汉室江山改姓,还会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吗?
想到这里。
曹昂不由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
而就在曹昂琢磨着,该选谁来替自己把关,替他掌管锻造一事时。
远在千里之外的幽州上谷郡,位于军都山中段的一处山间平地上。
历时将近三个月之久。
期间经历了诸多艰险和磨难,甚至先后和几波不怀好意之人,进行过浴血奋战的乐进一行人。
终于抵达了他们的目的地。
卢植卢子干的隐居之处。
望着眼前这片平地上,依次排列的几栋竹屋,以及左右用围栏围起来,圈养着的大量鸡、鸭等家禽。
乐进不由的长舒了一口气。
从东郡濮阳县出发,先后穿越了一整个冀州,又越过了涿郡和半座上谷郡,才总算抵达了军都山。
可偏偏军都山,是一座东北向西南走向的大山,乐进前后耗费了大量的时间用于打探消息,问了不少当地人,方才得知卢植隐居于此处。
但无论过程中如何艰辛。
只要最终抵达了目的地,顺利完成了曹将军交代给他的重任,没有辜负上面对他许以的深厚期望。
那一切就都是值得的。
想到这里,乐进便不由的在怀中摸索一阵,随后找出了那枚密封完好的信筒,仔细的检查了一下上面的火漆。
确认一切皆完好之后。
上前敲响了一栋竹屋的竹门。
…………
此刻一栋屋舍内。
卢植裹着厚厚的大衣,正躺在软榻上,有些昏昏欲睡。
直到有弟子端着饭食走进来,方才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
“老师,这些饭菜弟子已经热过三遍了,您还是起来吃点东西吧。”
“这天寒地冻的,若是不按时用膳的话,又岂能抵御寒冷呢?”
听着弟子苦口婆心的劝说。
卢植却只是有些随意的摆了摆手,并没有起来吃饭的打算,依旧用有些苍老的声音说道。
“你先端下去吧,为师现在不饿,你也不用再热了,等我想吃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你的。”
卢植在一众弟子中很有威信。
他的话,学生不敢不听。
因此,哪怕明知道这样不好,其弟子还是端着饭食,恭敬的退了出去。
待学生离开后,屋子内仅剩卢植一人,他这才睁开略显浑浊的双眼。
整个人有些萧索的望着屋顶。
“怕是时日无多了啊……”
……
自从仓皇离开洛阳城,来到军都山这边隐居,已经有一年多的时间了。
平日里带着一群学生耕田劳作,饲养鸡鸭,多数时候给学生们讲讲课,闲暇时间还能自己钻研一下各种经义,写上几篇论学的文章。
日子倒也过得相当充实。
但是自从几个月前,度过了自己五十一岁的生日之后,卢植便感觉自己的身体在每况愈下。
短短数月时间,已经恶化的有些严重了,开始出现强烈的精力不济。
夜里失眠,白日犯困,食欲不振,且注意力飘忽。
给弟子们讲学时,时常会说到某一段的时候,突然间就顿住了,注意力不知道飘忽到哪去了。
连带着此前,和学生们一起劳作的日常也彻底取消,改为由弟子们自己动手,他则躲在房中贪睡。
前后如此迥异的变化。
卢植又岂能不明白,是自己的身体出了毛病,多半是大限将至。
要说现在撒手而去的话。
卢植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但细数下来,他的人生中实在有太多遗憾,未能实现和完成。
终究是等不到诛灭董贼,光复汉室,天子还于旧都的那一日了。
同时贯穿自己一生的宏伟愿望,恐怕也将随着他,一同带入到坟墓中。
……
“老师,庐舍外有人求见,说是奉东郡太守曹昂之命,前来给您送信!”
正在卢植寂寥叹惋之际。
耳畔突然听到有弟子如此说。
顿时就打断了他的思绪。
“东郡太守曹昂?”
“莫非是曹孟德之子,之前曾在朝堂之上大斥董卓,维护天子尊严的曹子脩?”
“快快请人进来相见!”
卢植为人一丝不苟,正经严厉。
倘若今日前来拜会的,是他不相识的人,又或者是个名声不太好的家伙,那他恐怕会闭门谢客。
而曹昂曹子脩,虽然只是个年轻小辈,但他在洛阳城所营造的良好名声,使得卢植愿意接见他的信使。
艰难的爬起身。
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着装和冠发之后,卢植缓步来到桌案前坐下。
过不多时。
随着一阵脚步声响起,便见一名身材矮小,但气势雄壮的男子,出现在竹屋门口。
……
“东郡太守麾下,卫国人氏乐进,见过卢尚书!”
乐进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而卢植则回以微笑。
“不必多礼,老夫早已不是什么尚书了,如今只不过是隐居于山中的,区区一介田舍翁罢了。”
“你说你是东郡太守麾下,那这位太守可是曹孟德之子曹子脩?”
乐进不敢怠慢。
如实回答道:“我家府君正是曹公之子,如今曹公为兖州牧,而我家府君则受朝廷任命,担任东郡太守一职。”
卢植闻言,当即欣然点头。
面上颇有些欣慰之色。
“好,很好!”
“果然是年少有为,当初在洛阳时,我便看出伱家府君是青年俊杰,如今世事果然如我所料。”
寒暄了几句之后。
卢植面上的笑容稍稍收敛了几分,接着颇有些沉静的问道。
“既然你是来替曹子脩送信给我的,那不知信在何处,你可知送这封信又所为何事?”
乐进双手将信筒递呈了过去。
同时口中一本正经的阐述道。
“不瞒明公,我家府君命我前来送信,实则是想要请您出山,相助其一臂之力,光复汉室,靖平天下。”
“救天下万民于水火,解百姓苍生之倒悬,如是而已!”
……
卢植闻言,稍稍有些惊讶。
颇为诧异的看了一眼乐进,随即满脸无奈的摇了摇头。
略带几分苦笑的说道:“有些话老夫也就不妨直说了,在你来此之前,渤海太守袁本初,我的学生奋武将军公孙瓒,先后都曾来找过我。”
“他们都希望我能够出山相助,也都说的是还天下太平,光复汉室这一套说辞。”
“只不过全部被我给拒绝了,光凭这三言两语,老夫实不愿动身。”
拒绝之意稍有些明显。
毕竟连四世三公的袁绍,乃至于身为卢植学生的公孙瓒,都没能把这老同志请出山。
那曹昂又凭什么可以呢?
乐进一时间无言以对。
他本就不是什么善于辩驳,善于口齿的人,自然也说不出什么能够打动人心的大道理。
故而在稍稍犹豫了几息后。
乐进只能对卢植躬身拱手,并言词恳切,情意真挚的说道。
“进口舌愚钝,不足以彰显我家府君其意之万一,明公不妨一观书信,上面乃我家府君亲笔所书所言。”
“待一观之后,不论出山与否,都全凭您心意而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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