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绍逐条反驳。
公孙瓒却是丝毫不惧。
他今日是摆明了,要以一人之力独战群雄。
因此面对袁绍的反诘,公孙瓒只是双手环抱在胸前,满是不屑的嘲讽道。
“就你们那如同儿戏一般的会盟,也配让我亲自出现?”
“本将军经年累月镇守在幽州边界上,岁岁征战,不知道斩杀了多少来犯之敌,每时每刻皆宝贵至极。”
“能派我麾下大将刘玄德等人,代表我亲自前往,已经算是给足了你们面子,多少也为朝廷尽了一份心力。”
“尔等还待怎样?”
公孙瓒毫不客气的,将讨董联军贬斥成了儿戏。
尽管他看得清楚明白,算是直言道破了联军的本质。
但参与讨董联军,乃是袁绍和曹昂二人,人生履历上的一件无比辉煌的政治经历,又岂容公孙瓒污蔑呢?
“咚咚咚!”
袁绍右手握拳,在桌案上猛的锤击了几下,接着毫不客气的怒斥道。
“伐董之事,论心重于论迹,当初不知有多少太守乃至州刺史,放下手中繁杂的公务,带着手头上仅剩的兵力,不远千里前去相助。”
“你公孙瓒就算再忙,又能有多忙,忙到只派刘玄德这一籍籍无名之辈,领着数百兵马?”
“倘若这就是你所谓的尽一份心力,那依我之见,你公孙伯圭也不过就是一无父无君之辈罢了!”
无父无君!
这已经是顶格级别的谩骂了。
只能说像袁绍这样的大族子弟,发起狠来也是丝毫不留情。
如果能够将公孙瓒驳倒,那袁绍便能在接下来的商议中占据上风,这可是关乎到切身利益的事情。
因此即便这话骂的有些难听,袁绍也是丝毫不做顾忌。
……
公孙瓒的面色,肉眼可见的变得铁青了起来,面部肌肉一抽一抽的。
若非心里还有着克制。
他恐怕早已忍不住破口大骂,甚至拔剑相向,与袁绍当场上演全武行了。
而这还并没有结束。
在明确了公孙瓒的性格,是会与人死扛到底,绝不会与自己有任何合作机会之后。
已经绝了左右逢源,两边摆弄心思的曹昂,当即也站出来帮腔。
只是他倒不像袁绍那般冲。
而是薄饮一口小酒后,慢条斯理地向公孙瓒拱手说道。
“公孙将军先前所言,在下实不赞同,即便如今朝廷乃受董贼所控制,以朝廷名义下发的诸多诏命,也是出自于董贼之手。”
“但天子就是天子,哪怕受董贼所挟,其依旧是先帝之子,大汉之君,尤其亲手所书的诏书,依旧具备效命,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难道就因为天子受朝贼所挟,公孙将军就能够大摇大摆的不受诏命,将朝廷和天子下发的诏书视若无物吗?”
同样的条款。
不同人的嘴里有不同的解释。
一句话能够正着说,也能够反着说,完全取决于对自己如何有利,以及条款的最终解释权在何处。
很显然。
现在是曹昂抢先占着了理。
……
哪怕狂妄如公孙瓒。
也绝不敢说自己将朝廷下发的诏书视若无物,哪怕天子和朝廷百官,如今已为董贼所控制。
这就是名分和大义的威力。
一旦他敢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在被曹昂和袁绍包装一番,宣传出去的话,那基本等同自绝于天下了。
甚至公孙瓒自己手底下,都绝对会有人跳出来反水。
哪怕他先前的诸多所作所为,也不像是将朝廷放在眼里的样子,但有些东西就是能做不能说。
可以偷着做,不能明着说!
因此被曹昂这么一翻辩驳后,公孙瓒一时之间,竟不知该以何言应对。
直至此刻。
这位白马将军,才算是正儿八经的打量起了曹昂,观察起这个之前,他一直隐隐有所忽视的年轻小辈。
足有半晌过后。
公孙瓒才眸光一闪。
接着故作嘲讽和轻蔑的哂笑道:“你就是曹孟德家的小子吧,近来缕有听闻伱这小子风声闹得挺大,今日一见,原也不过是个黄口小儿罢了。”
“若是你父亲曹孟德在此,那本将军说不定还要给几分薄面,至于你,不过一介小辈,不足与高士论语!”
……
曹昂的眼眸中闪过一道寒芒。
自他来到这个时代,一路闯荡至,今,已经很少有人敢在他面前说这种话了,甚至可以说几乎不存在。
上一個说他黄口小儿的,是如今已经化作白骨的边让边文礼,坟头草都快长一茬高了。
想到这里。
曹昂忍住心中怒气,摆出一副万物不萦于怀的模样,轻描淡写的回击道。
“正所谓有志不在年高,公孙将军便是瞧我这小辈不起,如今不也沦落到与我同坐一帐中,共商一大事?”
“况且我父亲如今为一州之牧,兖州数郡在其治下欣欣向荣,郡中生民皆人心所向。”
“公孙将军与家父相比,那还是差距明显的,也只能与我这黄口小儿相提并论一番了,又岂能称什么高士?”
……
公孙瓒有些急了。
但急也没有用。
一人之力对辩三人,偏偏其中还有曹昂这般能言善辩,凭一张嘴巴,就能够将边让这等名士给骂到吐血的存在。
他又如何占得了上风呢?
在面色来回变换了一阵后。
公孙瓒竟然不再与曹昂做口舌之辩,而是缓缓道出一句石破天惊之语。
“你父亲的兖州牧,也不过是董贼假借朝廷的名义,所册封的伪官而已,早就该予以取缔了。”
“我乃当初先帝所拜奋武将军,且受封蓟侯之位,在董贼被诛灭,朝廷文武公卿以及天子,重新归位之前,这关东大地上的诸事合该由我来操持。”
“明言告诉尔等,自今日起,我便会任命我麾下大将单经为兖州刺史,田楷为青州刺史,严纲为豫州刺史。”
“在朝廷靖平之前,诸州自由我来统御管辖,尔等若是识相的,就速速交出州郡中的印玺,可保自身无虞!”
……
曹昂:“?”
不仅仅是曹昂。
连带着袁绍和韩馥二人,脑门子上都冒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不知道公孙瓒在这说些什么鬼话!
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些什么?
你特么谁啊!
凭什么你以奋武将军的职位,外加一个侯爵,就能够操持关东各州郡的大事了!
在座的除了韩馥之外,谁还不是个侯爵了,你公孙瓒很了不起吗?
而且真正令在场三人感到懵逼的,是公孙瓒这番话完全没有任何逻辑可言,仿佛就只是为了宣布这个计划,所作出的强辩而已。
明知道在场众人将会坚决反对,而且自己也完全不占着个理,还非得做这种莫名其妙的举动。
那么意义何在呢?
要说公孙瓒被袁绍和曹昂的话语,给怼的昏了头,那肯定是不太现实的。
只能说他早有这样的想法。
只不过借着眼下这个场景说出来,达成了某种目的罢了。
……
姑且不论公孙瓒目的为何。
总之他方才所说的言语。
已经触动了曹昂的底线。
兖州乃是曹家的根基,自己父亲这个兖州牧的官职,甚至可以说比曹昂现在所图谋的冀州,还要更加重要。
公孙瓒任命他手底下的大将单经为兖州刺史,虽然这只是公孙伯圭的一家之言,不具备任何法统和实际的效力。
但恶心人是足够的!
而且被他这么一搅和,赶明儿袁绍也任命一个,袁术也任命一个。
那无形中就会削弱他父亲曹操,这个正统兖州一把手的声势和威望。
毕竟盗版的多了,就会打击到正版,影响正版的形象,这无异于另类的以劣币驱逐良币。
曹昂又岂能容忍?
“哐当!!!”
重重的将手中酒爵摔在了桌上,发出一阵惊人的震响,连带着木质的桌案上,都留下了一个浅浅的印坑。
而后曹昂豁然起身。
用手指着公孙瓒,眼中闪过一道杀气凛然的寒芒,接着怒声呵斥道。
“你公孙瓒不过是一介受命戍边的将领罢了,有何资格自主任命地方州刺史和太守。”
“代行朝廷和天子的权力,如此僭越之举,形同篡逆,与那远在长安的董贼又有何区别?”
“我且只告诉你一点,只要你敢这么做,我曹某人必将兴师讨贼,让你的人有去无回。”
“勿谓言之不预也!”
……
一言既出。
曹昂当即拂袖离开了营帐。
四方会谈少了一角,这戏自然是唱不下去了,韩馥紧跟着便冷哼一声,同样拂袖离开了。
唯独袁绍在临走之前。
若有所思地上下打量了一眼公孙瓒,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脸上居然露出了一丝隐晦的笑容。
随后才脚步轻快的跟着离开。
至此。
头一次南宫县谈判,算是宣告破裂了,没有达成任何有意义的共识,就只是打了一波口水仗。
便以曹昂的离场而告终。
而等到众人都走之后。
公孙瓒望着空空如也的营帐,突然间也没来由的轻笑了一声。
“好一个勿谓言之不预也,曹孟德倒算是生了个好儿子。”
“只是你终究稚嫩了些,又如何知道我的谋划,待你反应过来之前,冀州之势的局面已经定下了!”
…………
当天夜里。
正在自家营帐中闭目静思的曹昂,突然得到了手下探马传来的一条消息。
“将军,果真如您所料的一般,公孙军那边确实有所异动。”
“自打入了深夜之后,其营地中便一直有小股部队先后离开,具体人数实不可考,但属下估计有数千之余。”
“您先前叮嘱过,所以对于公孙军中的一举一动,属下都是严格派人盯着,对于这些悄然离开的小股部队,属下也派了几人远远的跟着。”
“发现他们在渡过了绛水之后,便一路向着东南方行进,如今应当已经过了郡界,进入清河国的地盘了。”
耳畔听着张辽的汇报。
曹昂双目腾的一声亮起。
眼神炯炯的盯着营地的正北方,那里正是公孙瓒的驻地。
事情果然不出掌控,公孙瓒这家伙的确在玩小把戏,白天才宣布要任命自己手底下的将领担任兖州刺史,晚上就调动兵马。
又不是说南边有什么东西等着捡。
这么做,只能说明他有所图谋。
“来人,速去请公达先生过来!”
……
过不多时。
荀攸快步来到主营帐。
连同他一并到来的,还有曹仁、曹纯兄弟二人。
待军中核心人物汇聚一堂后。
来不及见礼和客套,曹昂便将方才张辽所述说的情况,分毫不差的转述给了其余众人。
连带着白日里所发生的那些细节,也都讲给了荀攸等人听。
在一番讲述之后。
曹仁等人还在思索当中,荀攸便已经率先反应过来。
眼中闪过几道睿智的神色后。
当先便对曹昂说道:“将军,倘若我所料不差的话,公孙瓒此举表面上是为了分夺兖州,实际上是意有他指!”
曹昂闻言,顿时愣了一下。
但反应过来的他。
赶忙向荀攸询问道。
“公达此言何解?”
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荀攸快步来到营帐中的地图前。
接着用手指在南宫县所在的位置,而后顺着东南方向画了一条线,径直的切入到兖州东郡和济北国交界处。
“将军请看!”
“根据张辽将军方才所说,这支悄然离开营地的队伍,总共有数千人,且其中几乎都是步卒,罕有骑兵。”
“而众所周知,公孙瓒手底下真正具备强悍战力的,是幽州铁骑,相较之下,他的步卒只能说一般。”
……
这一点是大家公认的。
如果公孙瓒手底下没有一支所向披靡的骑兵,那他还真不见得能打赢袁绍,更不可能有像现在这般嚣张狂妄。
在见得帐中众人纷纷点头后。
荀攸继续阐述道。
“而派这样一支人数不多,且战力不高的队伍南下,想要谋夺兖州的权力,那无异于痴人说梦。”
“充其量只能在兖州最北部的几座小城中自圈一地,而后龟缩在其中,无人理会的当所谓的兖州刺史罢了。”
“甚至只要曹公调动军队,花上一些时日,便可将这批人马彻底剿灭。”
“这样的道理,公孙瓒不可能不明白,那他如此做法,显然不会是为图一时之快,而是别有图谋。”
说到这里。
荀攸向曹昂微微躬身。
拱手作一礼后。
接着便郑重其事的言道:“专程在兖州境内安插一枚棋子,那他的目的肯定也是与兖州有关联的人或事物。”
“而如今身在南宫县的各方势力中,符合这一点的,唯将军而已!”
曹昂心中顿时恍然。
忍不住用手指了指自己。
“公孙舞剑,意在于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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