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一帮人浩浩荡荡地来到县治。
正是人们吃过朝食,出门做事的时候,路上行人不少。
经才溪乡来的这伙人一路喧吵,上杭城中又热闹起来。
张州珉昨日便听了姜平带回的姜落落的话,得知有了另外两具分尸的线索,也明白了姜落落为何招惹到昨日那帮跑到衙门来告状的人。
可没想到只过了一夜,那两户告状的人家又携众如此大张旗鼓地跑到衙门。
他们这次状告的人是衙差姚冬!
听着堂下众人七嘴八舌的言语,张州珉头皮发麻。
若他质疑姚冬偷窃,那姚冬岂不是又会供出是受他帮助脱身?
不就是偷了面小铜镜而已,怎就扯到了两条人命?
张州珉也想问个明白,却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口。
早知此事这么快闹到衙门,昨日他就该冒着大雨也要把姜落落叫来问个一清二楚!
这小仵作真不让人省心哪!
“主簿大人,这可是龙王座下仙使显灵,告诉我们的消息,龙王仙使的话岂能有假?”
众人皆言。
如今在上杭,谁不信奉龙王?
龙王显灵又不止一两次。
每个祈福日,都有人求得所愿,还不是受龙王恩赐?
如今,他们也有幸开了眼!
“主簿大人,都是假的,是假的!”
跟随而来的姚冬爹娘极力否认。
此时,他们也已清醒过来。
他家儿子分明说没有偷盗辟邪镜,那辟邪镜怎会出现在儿子的枕头中?
怎么偏偏在姜落落二人来过之后出了这事?他们又怎么突然昏睡一宿?
“主簿大人,都是假的!”
见爹娘当众,如倒豆子般将昨日发生在姚家的事一个蹦一个地倒了个干净,姚冬想阻拦都拦不住。
他们的儿子没有杀人,怎能是龙王爷指定的凶手!
相比得罪杨雄,以后的日子不好过,他们更怕被扣上受龙王爷惩治的恶名,稀里糊涂死于那假冒龙王的歹人之手!
……
“主簿大人,草民所言句句属实啊!您若不信,可找来那杜言秋与姜落落对质!草民要当面问问他们,为何要这般诬陷我们!”
姚冬爹娘砰砰地磕头。
不过,他们想求张主簿帮忙说句公道话,没敢多嘴说出是张主簿帮姚冬从县衙逃掉的事。
“你这话说得可是前言不搭后语。”张州珉想了想,道,“你们说是杨雄要了伍明与阿福性命,又派人毒杀你的儿子姚冬灭口。可是,杨雄与伍明、阿福二人又有何恩怨?”
“从未听我家兄长说认得杨二公子,否则想求杨二公子的好处都来不及,怎敢得罪?”伍桃儿道。
孙阿婆也说,“与杨二公子有关的那些话,我老婆子也不信!若说阿福将辟邪镜抵给伍明,伍明又因为引火烧到那伍文成的娘子,这姚冬拿此事要挟伍明勒索钱财,最后又杀了二人……倒是说得通啊,这姚冬分明就是见财生恶念,不知如何诓骗走了阿福!”
“不,我家冬儿原本是被伍明骗了!当他得知事关人命,已想与邓知县坦白,决定带伍明投案,是那杨二公子插了一手,不准他泄露此事!”
姚父打开放在身旁的包裹,里面是他小心翼翼带来的茶壶。
他“一觉”醒来,只有这只茶壶还在,留在他们屋中的桌子上。
为防万一,跟随众人来县衙时,没忘将这茶壶也带来。
“这就是被武辰下了毒的茶!你们不信,可以验毒!”
“毒也能是你们自己下的!”
众人不信。
“还有我儿的伤!”
姚母扯开姚冬的衣衫,又解开包扎的绑布,“你们看!这么狠的两刀伤,也能是我们自己下的手吗?”
有人来到姚冬身边查看,“伤势不轻,但并非要害。”
“并非要害也是伤啊!难道非得要我儿半条命不可吗?!”
姚母含泪质问。
王里正也走过去看,“这……确实是下了狠手,也是刚被砍伤。”
“这就是杜言秋砍的!”姚母恨极。
“你不是说,因姚冬不肯来县衙说实话,才挨了杜言秋两刀?也就是承认姚冬原本知晓伍明与阿福的事?”王里正当众确认。
“是。”姚母硬着头皮点头,“可我儿仅仅知道一些而已。我对天发誓,我在公堂上说的都是真的,若有半点谎言,天打雷轰啊!”
见此情景,众人纷纷议论。
“也许是真的?我们去姚家时,见他们正睡得踏实,若刚动了这么重的刀子,怎能轻易睡得着?”
“我看他们倒有些像是受了冤屈,若凭空污蔑杨二公子,死的怕不止姚冬一人,还要连累姚冬在外谋生的大哥。姚家人能想不通这个?只让姚冬一人受死不成,非得赔上整个姚家都跟着遭殃?”
“若如此,那昨夜我们见到的……能是假的?”
……
姚冬无力地低垂着头。
昨夜不得已答应杜言秋时,还盘算着在公堂上如何与杜言秋较劲,哪知一觉醒来发生这等状况,逼的他爹娘全盘托出。
即便他爹娘不说,他又能怎么做?
这些人都说是受了龙王指点找到他,难道让他认了这话,为伍明与阿福两条人命担责?
杜言秋啊杜言秋,真是好算计,煽动这么多人围攻他,没给他留一点周旋余地!
“姚家人说的没错!”
一道洪亮的声音从大堂门外,围观众人之后传来。
经常跑到衙门来瞧热闹的人早已对这声音不陌生。
“杜言秋!”
众人纷纷让开。
杜言秋一手持刀,一手拎着武辰步入大堂。
“这位便是给姚冬下毒的武辰。姚冬是被我砍伤,这就是那把刀。也是我给他们用了药,好让他们安生熟睡,省了看管之劳。”
杜言秋将捆成肉粽的武辰丢在堂中,又将刀扔给一旁的衙差。
姚母指着杜言秋,“主簿大人,他都亲口承认了!”
杜言秋扫眼姚冬,“你这两刀真是没白挨。”
这两刀,令姚母更加心疼被人诬陷的儿子,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真相。在她看来,她儿子有再大的错,也没有错到杀人偿命。
除了隐瞒张主簿帮助姚冬逃脱,杨雄为何会指使李子义找姚冬了解内情等,关系到当堂坐镇的张主簿的一些事,但凡她说出口的话都不敢编造一个字的谎言,生怕一句说的不对,殃及儿子性命。
而杜言秋,要的就是出自姚家人之口的这份真实。
姚冬恼怒地瞪着杜言秋。
是,他不想白挨这两刀。
他都计划拿这两刀当证据,指控杜言秋逼他污蔑杨雄,让杨雄看到他是如何不肯屈服。
可是,他输于杜言秋的后招!
张州珉感到头疼。
杜言秋承认,也就坐实了姚家人的话。
那他该让人去把杨雄找来?
“不需要姚家人与我对质,此时更应该把杨雄请来将此事说个明白,给众人,尤其伍明、阿福两家人一个交代。张主簿,您说对么?”
杜言秋的声音听着冷冷清清,似乎只是事不关己的一个提议。
张州珉听到他的问话,却像是被架在火上烤。
他知道,换做邓知县在,这问话根本轮不到杜言秋说。
也就只有邓知县了……严老知县在也会为难,而他只是一个在县衙里混口饭的老主簿……
罢了!
轮到他来面对,那就面对就是。
“段义,姜平,你二人去请杨雄公子。”张州珉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