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山,位于徽山百里之外,本是黑石山寨的老巢,被封一剑,一人一剑挑了山寨后,又被徐鸾刀借机上山乱杀了一通,彻底破败后,如今早已成了空荡荡的荒山。
今日,却罕见的来了三名客人,两老一少!
“叶老鬼,现在徽山之上,闹得正欢,你把贫道带到这里来干嘛,贫道可不想掺和这档子破事,你这老鬼打的什么主意?”
清虚依旧是那一身邋遢道袍,但或许是因为收了林诗兒为徒后,好歹给自己弄了个像样的道簪,只是依旧无法遮挡他的落魄样子,好在林诗兒对此倒是没什么意见,他个人自然更无所谓。
叶星士依旧是自己那一身说书时穿的布衣长袍,此刻坐在随手从黑石山寨中拿出来的矮凳上,眼前放着一张棋盘,他自顾自的在上面落子,听到清虚的话,倒也没什么反应,只是淡淡道:
“你怕什么?这件事,说起来,跟你上清门也有着脱不开的关系,你的那位小师弟,三十年来,未曾踏出过祖师堂半步,对此,你就没有半点生气?”
清虚瞪了瞪眼睛道:
“贫道当然生气,但气的并不是断了小师弟一条胳膊的薛若海,而是我那位非要和皇家牵扯上关系的老不死的师兄,若不是他一意孤行,岂能连累小师弟道心武道全部破碎,成就的无上道境,更是一跌再跌,现在已经成了半个废人。”
叶星士笑道:
“你倒是看得透彻,可惜,越是如此,这上清门便越不能交到你的手上,否则,当年的天下大势中,最先要倒霉的,必然是你们。”
清虚冷哼道:
“贫道心中清楚,此事没什么对错,我也对那个什么虚无的掌教之位,毫无兴趣,道法自然,世间万般皆有其定论。”
叶星士笑而不语,清虚却吹胡子瞪眼睛道:
“贫道问你话,你还没回答呢,你把我弄到这来,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你不知道这里很危险吗?”
说到这里,清虚有些心虚的瞥了一眼远处,正在自我修行的林诗兒,小声道:
“那丫头对那韩小子是什么态度,你这老东西不清楚嘛,为了瞒过我这宝贝徒儿,贫道可没少费工夫,你这老家伙,把我们弄到这里,万一让我徒儿听到什么风吹草动,非要去找那小子,你说贫道该如何是好。”
叶星士则有些好笑道:
“若你徒儿真的一意孤行,你是去帮他们,还是忍心不管呢?”
清虚似是有些为难,使劲搓了搓手,最后一咬牙道:
“奶奶的,要是我徒儿一意孤行,我就...唉,我这做师傅的,还能咋办,就算一万个不乐意,不还是要拼上一次老命,帮那小子一把。”
清虚的脸上多少有些无奈之色,他好不容易才收了这么个好徒儿,自然是千般万般的不舍的让她吃半点苦。
叶星士不由感叹道:
“世间千百年,不论江湖还是庙堂,门户有别,恩怨难消,永远都是踏不过去的坎,唯独你这老道,却能看得如此通透,道门有你,千年不衰。”
清虚咧嘴一笑,颇有些自得,能够从这老鬼嘴中听到夸赞自己的话语,实为少见,但转而他又有些气愤道:
“又险些被你这老鬼糊弄过去,你说来说去,都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叶星士笑道:
“我只是想在这里,好好的看一看,这场徽山问道,到底想要怎么问,谁来问,真正的目标又是谁?离得远了,怕看得不清楚。”
清虚转了转眼珠,狐疑道:
“说实在的,这次的徽山问道,真的跟你无关?还有三十年前,薛若海突然闯宫,也不是你设计的?”
叶星士无奈道:
“为何,你们都笃定是老夫所为,其实,老夫也想弄清楚,到底是谁?”
清虚嗤笑道:
“天下能够布下如此局面,甚至能够牵动薛若海那个老怪物入局的,除了你叶星士,别人,我还真想不到有谁。”
叶星士捻住一颗棋子,落在棋盘上,轻声道:
“至少还有两个可以做到。”
清虚微微挑眉,好奇道:
“哪两个?”
叶星士看着棋盘上的棋子,又将其从棋盘上拿起来,扔回到了棋盒中,这才说道:
“一个是你口中的那位老不死的师兄,也是咱大夏皇朝一直藏在那位年轻皇帝背后的下棋人,当今的国师大人,上清门的掌教,太虚真人。”
清虚有些意外,但却没说什么,而是问道:
“另一个呢?”
叶星士抬起头来,莫名的看向西北方向,缓缓道:
“还有一位,本应该在西荒蛮国,此刻或许有可能也在大夏,当年韩家那位猛虎,险些一路打穿了蛮国,最后无功而返,正是因为有此人的存在,几番周旋布局后,才勉强维持住了当今西荒的局面,这些年来,他费尽心思,无非是想要替蛮国争下一个西蟒吞九州的大局开端,只可惜,有老夫和你那位师兄一直在四处布局,让他无暇自顾,倒也没什么太大的进展。”
清虚皱眉道:
“那你知道是他们二位中的哪一位了?”
叶星士摇头道:
“还不清楚,所以,才会在这等着看看。”
清虚揉了揉脑袋,无奈道:
“你们这些家伙成天算计来算计去,贫道实在不愿跟你一起打交道,太累!”
叶星士没有理会他的抱怨,而是轻声道:
“虽然还没确认是谁做的局,但现在多少已经清楚了这盘棋的真正杀招,不得不说,这步棋下的妙!”
清虚不明所以,叶星士没有说话,重新在棋盘的天元处,下了一子,继而抬眼望向了一处方向,清虚看了看棋盘,又顺着方向看去,似乎明白了什么,先是一阵愕然,随后却是苦笑道;
“贫道个乖乖,这哪里是阴谋,根本就是阳谋嘛,好大的手笔,连那位都敢一起算计了。”
......
徽山的演武场上,除了正在交手的四人外,只有那位韩家公子,还能泰然处之,在原地未动外,其余人等都已撤离,这等气机相撞,哪怕是段四海这样的不灭境高手,都无法抗衡,更不要说其他人了。
观战的紫薇阁众人,全部都汇聚到了紫薇阁的宝楼山巅处,遥遥观望着这场前所未有的混战,不免感慨连连,特别是紫薇老祖,他的修为虽然不在,但眼力却依旧不凡,现在场中交手的四人,薛若海自不必说,其余三人,只有那位天玄宗的宗主,自己的至交好友,段伯卿,相对要弱一些,剩下的,修为实力,只怕都在自己原先之上。
武傍十人,果然都是名不虚传的存在,即便是排名相对靠后的第九人,萧无恩和第八人无量道人,都处在真正的明悟巅峰之境,那第六人的孙镇北,别看他那柄长刀未曾出鞘,但周身气机之强,刀势之盛,冥冥之中,已然有融合天地的架势,这种气象,半只脚只怕都踏入了入道之中。
至于薛若海,虽然此刻展现出的依旧是明悟境巅峰的修为,但却能一己之力,力压三人,不是入道,胜似入道,紫薇老祖,自己都有些疑惑,他如今到底应该是个怎样的境界,若是没有入道,怎会有这般强大的威压之力,若是入道了,又为何要自压境界。
韩飞却眼神认真,场中的交手气机,招式,他都无法明悟,因为自身的境界不够,自然领悟不到,但相对来说,他们的气机流转,以及引动的天地异象变化,却让他心有所悟,故而,看得也越发认真了。
甚至,韩飞心中一直都有一种奇怪的念头,臭老头与他们这般你来我往的交手,多少有些故意的架势,似乎就是为了能够让他看到这些。
就在此时,韩飞的眼中陡然一亮,目光所及山下之处,缓缓行来两道身影,皆是自己最为熟悉之人,心中一动,再也顾不得其他,身形飘然而起,从侧面的山峰一跃而下。
飘然间,随风而动,脚踏树冠而行,避开了演武场间的激烈气机,一路下山,迎上了那两道身影来,不过,看到这二人出现,他的眼中既有意料之中的喜悦,也有意料之外的惊讶。
看着一如既往的一身雪白的封一剑,韩飞只是笑道:
“看来你那边的架打赢了,我倒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但看到那一身红衣劲装,脸色漠然的女子时,却带着一丝奇怪道:
“你怎会也来了?”
玉罗刹似乎有些生气,特别是听到韩飞的这句问话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当即冷声道:
“我来看你怎么死的。”
韩飞有些苦笑的挠了挠头,自己就问了一句话,又怎么招惹到她了,封一剑见状,终于开口道:
“她先前拦住了徐鸾刀,所以才会如此快取胜。”
韩飞多少有些愕然,又看了看脸色如冰霜的玉罗刹,一时间,倒是不知该说些什么,反倒是玉罗刹似乎生怕他误会了什么,当即冰冷冷道:
“我帮你拦住徐鸾刀,算是还清了你帮我救人的恩情,我们一笔勾销,两不相欠了。”
韩飞看了看她,突然笑道:
“其实,上次的时候,我们就说清楚了,本就是两不相欠的,你今日这场,反倒是我欠你一次了。”
玉罗刹皱了皱眉,没有去看韩飞,而是看向了山腰处的方向,封一剑也抬眼看去,沉声道:
“好可怕的气机碰撞。”
韩飞没有继续纠结玉罗刹的事情,而是眯了眯眼道:
“这样的场面,只怕纵观江湖,很难遇上几次,你们赶得刚刚好,可以好好领悟一番。”
演武场上,薛若海此刻当真是霸气无双,一身气机如同长江奔流入海,生生不息,激荡翻涌,不管是长河倒灌,还是龙卷风沙,又或者是那落如刀剑的春雨无情,都无法近他身前三丈,他自巍峨不动,只是随手挥动袖袍之间,便将无量道人和段伯卿的出招,尽数挡住,而另一只手始终垂悬而落,压制住想要拔刀而出的孙镇北。
僵持已然不下半柱香的时间,孙镇北的刀势越发强盛,几乎贯穿了整座徽山,直达九霄,但那柄腰间长刀,始终无法彻底拔出,半柱香的时间,竟是只从刀鞘中出来了不到十寸距离。
而无量道人虽然维持长河之势,声势浩大,但自身气机消耗,也是不小,哪怕明悟境,可以施展天地伟岸之力,却也终有尽头,与薛若海强攻相对,半柱香的时间,让他这位老道的脸上多少有些涨红,额头有汗渍渗出。
最惨的则是段伯卿,薛若海根本没做什么,单是随意挥动袖袍,他便承受了巨大压力,几次都险些被气机震退,若不是有其他二人分摊这番威压,只怕早已败下阵来。
“怎么?三个人合力出手,也就这点水平?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薛若海站在场中,看着吃力的三人,不由露出一丝讥笑,慢悠悠说道。
段伯卿此刻光是僵持,已然颇为心神,自然是没有回答,孙镇北的心思皆在拔刀那一瞬,也无心回答,只有那位无量道人,此刻却笑道:
“薛若海不愧是薛若海,哪怕境界相同,对这方天地之力的感悟和运用,也远超他人,贫道万分佩服,不过,如今大家僵持在此,你即便在怎么小心翼翼的掌控,消耗也必然大过我等三人,最后胜负,犹未可知啊。”
薛若海的嘴角带起一丝冷笑来,看向这位无量山的祖师辈分的老道,眼神中多有些玩味之色,轻声道:
“僵持?到底是谁给你们的自信,让你们觉得有资格跟老夫在此僵持?”
薛若海抬眼向着徽山之下,轻轻扫了一眼,再次说道:
“还真是有够小心的,既然如此,老夫便不陪你们玩下去了。”
薛若海突然笑了起来。
“你们这些家伙,在明悟境踌躇良久,不都想知道何为入道境吗?老夫,今日便让你们看看,到底什么是入道!”
此话一出,薛若海周身气势突然散去,那些被他抵挡在三丈外的长河,飞沙,瞬间弥漫而出,就连一直未曾拔刀的孙镇北,也突然浑身一轻,再无任何压制,立刻就要拔刀而出。
但下一刻,所有人似乎听到一声微弱的破碎声在天地间回荡...
紧接着,整座徽山,整座天地,都骤然一静!
不管是风云,还是春雨,又或者是那滔天的长河,都在空中戛然而止,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天地之力,生生定在了半空!
时来天地皆同力!
何为入道?
此为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