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东大街上,一身黑色锦衣的少年,脸上带着洋溢的笑容,走在街道上,如寻常的百姓并无不同,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后面,却隐藏着一丝无人可以察觉的幽暗。
“卖包子喽!香喷喷的大包子。”
路边的一声叫卖,将他突然从心事中唤醒,他看向路边摊上的那处包子铺,那里烟气弥漫,小摊上人不算多,这会早已过了吃早餐的时间,但是包子的香气,隔着老远,依旧可以闻到。
看着不远处的包子铺,少年眼中的深邃却变得更加幽深了,整个人伫立当场,思绪却陷入了极为遥远的回忆中...
......
“你为何蹲在这里?”
“我太饿了,站不起来。”
“拿这个给你吃。”
“为何要给我吃?”
“因为你刚才说你很饿,而我恰好刚买了包子,反正我也吃不完。”
“可我并不认识你。”
“那又如何?你不会以为我要下毒害你吧,你要不放心,我可以先吃一口,只要你不嫌弃就好。”
“不必。”
“慢点吃,不够的话,我这个也给你,其实我不饿的,就是看到了包子眼馋。”
“谢谢...”
“吃了包子,就不饿了,既然不饿了,你为什么还是愁眉苦脸的。”
“那...我应该怎么样?”
“吃饱了饭就该开心,开心就该大笑,有个色狼大叔告诉我,开心也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做人何不让自己过的开心一点,我虽然也不是很明白,但觉得还是挺有道理的。”
“可我不太会笑。”
“就像我这样。额...算了吧,你这比哭还难看,学不来,就别硬学了。”
“对不起。”
“这有啥好说对不起的,你又没做错,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
“怎么可能会有人没有名字呢。就像我,我的名字叫韩飞,是我家臭老头取的。”
“那你真好,我没有父母,也不知道自己叫什么。”
“要不我帮你取一个?叫阿笑怎么样?希望你以后可以多笑笑。”
“好...”
那个时候,对话的双方不过是年纪尚不及十岁的孩童,只不过一个是跟随老人游历天下的翩翩黑衣少年,一个是路边行将饿死的落魄小乞儿,双方本该是永不相交的两条平行线,却在某个不知名的小城中,莫名的交错一处。
翩翩少年并不知道,自己只是随手救助了一个看着可怜的小乞儿,却会因此在他的生命中留下了浓重的一笔,那一身黑衣和笑容,也成了他心中最深处的执念。
......
“卖包子喽。”
又一声吆喝,将笑脸少年从回忆中唤醒,他的心思一动,走到包子铺前,笑问道:
“包子怎么卖?”
老板见到有主顾上门,立刻来了精神,笑脸相迎道:
“这位公子,我家的包子最是好吃,而且物美价廉,只需要三文钱一个。”
笑脸少年随手扔出了一粒碎银,说道:
“给我拿上十个。”
老板见到对方如此豪爽,也是喜笑颜开,收起碎银,便开始忙活起来,很快就装好了十个包子,就递给少年,少年接过后,从其中拿出一个包子,看着手中还在冒热气的包子,并没有烫手的感觉,轻轻咬了一口,香气扑鼻,包子浓郁的香味,让他脸上的笑容变得更深了些,也更自然了些。
他不再停留,手中拿着包子,边吃边走,很快离开了这条街道...
很快,笑脸少年来到了一处相较偏远隐秘的庭院跟前,尚未近前,一道略显冷漠的声音便是出现。
“你去哪了?”
声音冷漠而又清冷,却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始终带着笑容的少年,没有任何惊讶之色,微笑转头,看向那位神情冷漠的搭档,抬了抬手中的油皮纸袋子,说道:
“去给大家买包子去了。”
蒙面女子显然对他的回答不是很满意,一双疏淡的眉毛,微微拧起,冷声道:
“你知道暗月阁的规矩,别逼我做出一些不愿做的事情。”
少年微笑道:
“放心吧,不会让你难做的,我真的只是去买包子了。”
女子并未多言,只是看了一眼他手中的油皮纸袋子,转身回了庭院之中,少年笑了笑,也跟着进入其中。
......
明月坊中,还是同一间厢房中,韩飞四人重新聚在这里,听完了韩飞的讲述后,韩无涯的眉头微微皱起,沉声道:
“以那少年所说,城主府那边,已经猜到了我等的意图。”
韩飞平淡道:
“听他的意思,似乎是这样。”
韩无涯看了他一眼道:
“你与他相熟?”
韩飞耸了耸肩,悠悠道:
“实不相瞒,我和他只有在下邺城交过一次手,甚至谈不上认识。”
韩无涯冷笑道:
“那我凭什么要相信他的话,又怎知他不是来混淆视听的呢?”
韩飞淡然道:
“我没法判断此事,但直觉却告诉我,他并未撒谎。”
韩无涯嘴角扯了扯,不屑道:
“直觉?”
韩飞叹了口气道:
“我知道这话听起来不靠谱,但事实就是这样,当然,我们也不会因为他一句话就停止先前既定的计划,只是要更加小心些便是。”
宋淮安说道:
“你打算如何?”
韩飞想了想后才说道:
“先等一等,至少等那份情报到了再说。”
众人相视一眼,沉默无言......
转眼间,三日的时间过去了,距离韩飞他们大闹客栈,已经过去了五日。这五日中,北海城中陷入了少有的宁静,路面上,曾经紧锣密鼓搜寻的甲士纷纷消失不见,就连那些奇奇怪怪的江湖中人,也似乎蒸发了一般。
北海城再次恢复到了以往的繁荣热闹之中,但在谁也看不到的暗处,却是有一股股暗流疯狂涌动,北海城的城主府,光是派遣而出的暗探,几乎达到了数百人之多,密布在整座北海城中,形成一张无形大网,等待着那即将扑上来的猎物。
而所谓的“猎物”,韩飞此刻却优哉游哉的在城主府跟前的面摊处,吃着清水面,丝毫没有作为猎物的警惕,只是那双灵动的眼睛,时不时打量在城主府的四周,心中默默盘算着。
这一次,他打扮成了一位车夫,而另一个身更为特殊的韩无涯,则是那面摊的老板,谁也想不到,北海城正在四处搜寻的二人,就在他们防卫最为严密的城主府眼皮子底下。
韩无涯端过来了一碟小菜,借着上菜的时候,密语传音道:
“四周有哪些隐藏之人,基本已经都弄清楚了。”
韩飞悄无声息的点了点头,并未回话,只是端起清汤面,快速吸溜起来,韩无涯也没有多说什么,转头便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又过了片刻,一道身影从韩飞的身旁走过,同时一道密语传入他的耳畔中。
“东西到了。”
韩飞不曾抬头,只是吃面的速度微微停顿了一下,随后便一口喝掉了面汤,站起身来,在桌前扔下了两枚铜板,转身便走。
正在招呼其他客人的韩无涯,不经意间瞥了一眼韩飞先前所坐的位置,眼神微微波动。
半个时辰后,明月坊的厢房中,韩飞四人重新聚在一起,桌面上正放着一个信封。
韩飞等到韩无涯坐下后,才将信封打开,然后拿出了里面的东西,其实只有两张纸,其中一张只是潦草写了几句话,而另一张,却是一幅府宅的内部结构图纸。而在图纸上,则密密麻麻的标注了许多的注解字样。
韩飞拿起了信纸,将地图给了韩无涯,韩无涯摊开在桌上,细细打量起来,而韩飞则是盯着是自己纸张上的那几句话,轻笑一声道:
“还真是会找地方,不愧是杀手。”
玉罗刹看着他问道:
“上面说了什么?”
韩飞将纸张放在桌子上,淡淡道:
“没什么,只是告诉了我,那些想找我麻烦的家伙都待在什么地方罢了。”
随后他看向韩无涯道:
“城主府的布局如何?”
韩无涯淡淡道:
“从排兵布阵上来说,的确是没的说,布防周密,无懈可击,但对我们来说,就是一个天大的坏消息了,而这,还只是从城主府外院的布防,内院的还不曾知晓。”
韩飞笑道:
“看来那个少年没说谎,城主府还真是布下了天罗地网,等着我们上钩呢。”
宋淮安轻轻在手中敲打了一下折扇道:
“如此一来,这城主府便不能轻易前往了,可呼延骆常年待在城主府中,若是我们不去,他也不出来,难道要在这里僵持下去不成?”
韩无涯沉默了一瞬,眼中划过一丝冷意,但他还未开口,身旁的韩飞却率先说道:
“谁说城主府就去不得了?”
宋淮安微微皱眉,看向韩飞道: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并非勇也,实为蠢也。”
韩飞笑道:
“先生此话有理,所以,我们需要先来一个调虎离山之计,若是山中无虎,岂不是可以畅通无阻了。”
韩无涯突然笑了起来,点头道:
“小子,你的确机敏过人,倒是有些做我们这一行的潜质。”
宋淮安看了看二人,大概明白了一些,沉声道:
“是不是太危险了?”
韩无涯冷笑道: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们要做的本身就是最危险的事情。”
玉罗刹皱眉道:
“你们想以自己为诱饵,去钓出那些要对你们出手的人?”
韩飞笑道:
“现在还有比我们二人更有吸引力的诱饵吗,若是我和韩将军一起出现在北海城中,即便呼延骆担心有诈,也不得不立出手,毕竟,他们做这么多的目的,本身就是为了我们二人,若真是让我们就这么跑了,岂不是白费功夫?”
宋淮安问道:
“你们二人都去当诱饵,城主府谁去?”
韩飞奇怪的看向他,淡淡道:
“自然是宋先生前往了,当然,为了以防万一,圣女殿下陪同一起就是。”
宋淮安苦笑道:
“我可不记得答应过你们要参与此事,上次陪你去抵挡楚狂风,已经仁至义尽了吧。”
韩飞笑道:
“都说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先生已经踏入这趟浑水,此刻想要明哲保身,为时已晚了吧,何不痛快点,如此不爽利,岂不让人小瞧了。”
宋淮安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道:
“这会对我用激将法,便能有用?当我是三岁小孩一样好骗不成。”
玉罗刹突然站起身来说道:
“无妨,我一人去也可以。”
宋淮安看着站起身的玉罗刹,眉头紧皱,脸色有些不好看,韩飞也不说话,只是看着他讥笑不止,宋淮安最终无奈叹气道:
“即便我答应前往,可是去了,又要做什么?”
韩无涯接话道:
“不必做什么,只需要送一份信就可以。”
宋淮安疑惑道:
“什么信?”
韩无涯淡淡说道:
“八个字,先灭战傀,再取狗头。”
宋淮安微微一怔,韩飞却拍手称快道:
“这八个字霸气,而且这一招用的实在是高明。”
宋淮安叹息道:
“原来你们不止想要调虎离山,还想要引蛇出洞。”
玉罗刹也是玲珑心思之人,略微一想,便明白了其中的关键,二人的用意,无非是想告诉呼延骆,他们已经知晓了战傀所在,可问题是,呼延骆也不是傻子,如此明显的计谋,难道会看不穿吗?
她不由问出了心中的疑惑道:
“这一招看似漂亮,却太过浅显,呼延骆若能够作为一军之主,又是北海城的城主,岂能这么简单就会上当。”
韩飞却笑道:
“他一定会上当的,因为根本由不得他。”
玉罗刹皱眉道:
“怎么说?”
韩飞敲打着桌面,轻声说道:
“只要我跟韩将军出现在黑山,他即便心中有顾虑,也必然会放心不下,而前往一观究竟的,要知道,战傀的重要性,由不得他不慎重对待,我们这一手,就是赌他不敢对此掉以轻心。即便明知有诈,他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韩无涯继续说道:
“况且,以我对他的了解,此人身边高手众多,城府极深,若是知晓我们二人双双出现黑山,以他的性子,也不见得就怕我们用什么阴谋手段,或许,他还会想着借此机会,将我等一举歼灭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