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中,依着桌子,正在自酌自饮的客栈主人,看着眼前陌生的跨刀男子,眼中却满是玩味的笑意。
而站在房间门口,韩飞同样眼神灼灼的看着屋内那位布衣长袍,一副惫懒模样的中年人,双方都没有立刻开口说话,只是默默打量着对方。
在屋外的李扶摇倒是十分有眼力见,只是看到二人的状态,便似乎明白了什么,悄无声息的将房门关上,只留下韩飞和这间客栈的主人两人。
二人相望片刻后,主人微微一笑,拿起桌上的一个酒杯,倒了一杯酒后,做了个请的手势,淡淡道:
“来喝一杯?”
韩飞想了想后,走上前去,大大咧咧的坐在了他的对面,但却没有碰那杯酒,摇头道:
“我不会喝酒。”
主人似乎愣了一下,随后饶有兴趣道:
“薛若海的弟子,竟然不会喝酒。实在有趣。”
对于此人直接说穿了他的身份,韩飞倒是没有任何意外,反倒是一脸坦然。
客栈主人并未强迫,而是自顾自的将那杯酒喝掉,砸吧砸吧嘴,喃喃道:
“可惜啊可惜,你不会喝酒,也就没有这个口福了。”
韩飞笑而不语,客栈主人瞥了他一眼,玩味道:
“看样子,你早就知道客栈主人是我了?”
韩飞想了想后,才缓缓说道:
“倒也不是,只不过是有些猜测,所以才会想着回来见一面,但好在没有猜错,只不过,真的见到后,多少还是有些惊讶的,堂堂剑仙,竟然缩在漠北做一间客栈的主人,难以想象啊。”
韩飞的这句话也道破了客栈主人的身份,赫然正是先前刚刚威震西荒,与皇甫魁在极东大战而归的莫无忧!
莫无忧饶有兴趣道:
“怎么猜到的,说来听听。”
韩飞微微一笑,随手指了指他桌上的酒壶道:
“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只是因为一壶酒罢了。”
莫无忧看了看自己的酒壶,随后看向他,并未开口,在等着他的下文。
韩飞悠悠说道:
“这家客栈地处漠北沙漠边缘,在这个地方,想要弄到一些好的食材,虽然有些麻烦,倒也不是太难,但如果想要弄到玉冰烧这样的佳酿,那就极不容易了,要知道,就算是整个西荒,玉冰烧也是少见的存在,这个出自大夏青州的美酒,我即便不喝酒,也知晓一二。
但更为关键的是,这间客栈虽说食宿都不便宜,几乎是漫天要价,可真要与运输这玉冰烧的代价算起来,那就是小巫见大巫了,这就是更为奇怪的事情了。敢随意掠夺入住客人钱财,又敢漫天要价,还不许还价的客栈,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大方到宁可赔本都要送出如此昂贵酒水的地方。
那么答案恐怕只有一个,那就是客栈的主人钟情于此,导致于客栈中除了此酒外,别无他物可以替代。
再加上客栈的位置,本就是游匪横行,魔头遍地的地方,却能屹立许久,甚至生意兴隆,同样是一件奇怪的事情,甚至能够在没有规矩可言的漠北定下规矩,只能说明这间客栈的背后有着令人畏惧的可怕势力,又或者客栈的主人是一位令人畏惧的人。客栈的经营之道,不像是前者所为,那就只有可能是后者了。
漠北之地,最为信奉实力至上,而且鱼龙混杂之下,高手不在少数,能够力压群雄而屹立此地,自然不是寻常高手。
一个酷爱美酒,却又实力高深莫测的强者,还身处漠北如此长的时间,我第一个想到的,自然就是前辈了。”
莫无忧拍掌称赞道:
“好好好,这番分析有条有理,有凭有据,叶星士将宝压在你的身上,果然有几分道理可言。”
韩飞笑道:
“前辈谬赞了。”
莫无忧扯了扯嘴角道:
“薛前辈没有教过你,过分谦虚就是虚伪的这句话吗?”
韩飞愕然,莫无忧却不在意,而是摆了摆手道:
“刚刚去救了独孤月,必然会惊动各方正在关注的势力,从而牵一发而动全身,引起很大的连锁反应,这样的情况下,你不想着赶紧走脱,而是回客栈来,想必不会只是为了验证一下我是不是莫无忧这么简单吧。”
韩飞微笑着说道:
“莫前辈果然是高人,晚辈这趟之所以冒险折返回西荒,甚至深入到漠北,除了与独孤月有约外,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来见莫前辈的。”
莫无忧哼了一声,翻了个白眼道:
“你找我干什么?”
韩飞不再继续嬉笑,而是站起身来,态度认真的抱拳说道:
“晚辈韩飞,薛若海亲传弟子,来漠北寻找前辈,是奉了家师之命,特来请前辈与晚辈一同回大夏。”
韩飞说着,深深抱拳弯腰。
莫无忧似乎并不意外,只是神情玩味的看着眼前这个认真作揖的少年,轻笑道:
“你让我跟你回大夏,是为了给薛若海助拳对吧。”
韩飞抬起头来,倒是没有任何否认,直接点头说道:
“我家老头子与司徒振南定下一年之约,此事沸沸扬扬,江湖皆知,而我家老头子在此之前,在徽山问道一役,得罪了不少势力,甚至还有朝廷,再加上多年前,他也曾经与很多人有过恩怨,此番交手,惊动整座江湖,势必会有人闻声而动,暗中谋划一些鬼魅伎俩,为了防止有人在此交手间,横生是非,这才特意请前辈前去坐镇,不需要前辈助拳出力,只需要震慑那些宵小便是。”
莫无忧扬眉道:
“为何是我?”
韩飞轻声道:
“老头子与我说,武榜十人中,他只与前辈有旧,可以相信,况且,武榜十人中,前辈虽然位列第四,却实则乃是当世剑道第一人,天下唯一的剑仙,我家老头子说,他认为,前辈不过是不屑与他人争锋,否则,不管是韩子忠,还是皇甫魁,都没有资格站在前辈的前头,而你又是天底下最讲公道和重诚信之人,自然是当之无愧的最佳人选。”
莫无忧哈哈笑道:
“臭小子,你的嘴倒是甜的很,这一点和薛前辈一点也不像,我现在越来越怀疑,你到底是不是薛若海的传人了,对了,听闻你也跟魏无道那个臭不要脸的学过一些本事,我看和他倒是更像一些。小子,你说清楚,到底他们两个谁才是你的师傅?”
韩飞闻言,微笑道:
“严格来说,他们二人都算是我的师傅,毕竟他们的本事,我都学过,但是若论师承而言,魏前辈早已言明,传授自己本事,不过是一桩交易,我们没有师徒名义,而我家老头子,却亲口说过,我就是他的唯一传人,所以,我的身份,自然是薛若海的传人。”
莫无忧讥笑一声道:
“那我且问你,刚才那番话真的是薛前辈的原话?”
韩飞本想斩钉截铁的回答正是,但看到莫无忧似笑非笑的眼神后,不知为何,突然有些不自然起来,支支吾吾道:
“大概是这么个意思,当然,我说的可能更为详细一些。”
莫无忧却讥笑一声道:
“哼,只怕除了最开始的那句话外,剩下的都是你小子自己编排出来的吧。”
韩飞有些尴尬,正想找补两句,莫无忧却直接拆穿他道:
“以我对薛前辈的了解,他才不会说出那些近乎拍马屁的狗屁言论,什么剑道第一人,什么最讲公道最重诚信,扯淡,别的不说,我得诚信要真的如此好,他楚狂风就不会一路追到西荒来了,你小子什么都不打听清楚,就来乱拍马屁,不害怕拍到马蹄子上?”
韩飞有些脸红,即便隔着一张人皮面具,依旧有些挂不住脸,只能干笑着,莫无忧又自酌自饮了一杯酒后,才悠悠说道:
“算了,念在你小子这次在西荒倒是表现不错,大夏江湖都要承你一份情的面子上,我也就不跟你计较了。”
韩飞大喜过望,立刻说道:
“那我们何时动身?”
莫无忧好奇道:
“什么动身?”
韩飞说道:
“返回大夏啊,现在西荒这么危险,自然是早一刻离去早安全一分。”
莫无忧指了指门,淡淡说道:
“门就在那里,我又没拦你,随时都可以走。”
韩飞愣了一下,下意识问道:
“那你呢?”
莫无忧没好气道:
“我当然是在这里当我的客栈主人了,有危险的是你,跟我有什么关系?”
韩飞诧异道:
“你不是答应了跟我一起回大夏吗?”
莫无忧玩味道:
“我何时答应跟你回大夏了?我刚才只是说不跟你计较在我面前说瞎话的事情吧。”
韩飞顿时有些着急起来。
“前辈这是为何?”
莫无忧不急不慢,慢悠悠的倒了杯酒,边喝边说道:
“什么为何,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难道因为你是薛若海的亲传弟子,来给我说一声,我就要跟你回去,还是因为这是薛前辈的传话,我就要走一趟?凭什么?
我莫无忧虽然不是司徒振南那个一人就压住整座天下的老怪物,但这世间,能够左右我要如何做事情的人,还真没几个。我没心情掺和江湖上的那些事,这一次破例出手,是因为叶星士有足够的的价码开出,若非如此,不管大夏和西荒打成啥样,我都懒得理会。”
韩飞直到此刻才发现,自己似乎将事情想的太简单了,他以为薛若海和莫无忧的关系应该极好,否则也不会让自己千里迢迢赶来这里寻他,现在通过莫无忧的举动,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可能是想差了,莫无忧并非如自己所想那般,只需要将事情告诉他,就会愿意跟自己离开的人。
而如此一来,他反倒是被陷入了从未遇到过的尴尬处境,自己想到了找不到莫无忧该如何,却没想到莫无忧万一拒绝,要如何?
韩飞只能咬牙道:
“我家老头子既然让我不惜千里迢迢来这里寻找前辈,想必前辈与我家老头子应该有些关系才是,既然如此,前辈怎能坐视不理呢?那岂不是真的成了无情无义之人。”
却不成想莫无忧却坦然道:
“首先,薛前辈与我的确认识,有些关系不假,但并非是你所想的莫逆之交,而他之所以让你来西荒寻我,其实从一开始,都是为了能够让你顺利入局西荒之事,找我不过是顺带的,能成就成,不成也无所谓。这一点,我相信他早就想到了。其次,在义字上,我倒的确没什么值得需要讲义气的朋友,所以不存在,而情字,实话实说,我之所以留在这里不走,正是因为太过重情,否则,闲来无事,与你走一趟,也不无不可。”
韩飞在他说话的时候,心中便已然想通了这些,他知道对方说的很可能是对的,回想这次老头子在离开徽山前,对自己说此事的态度,他或许真的并未太过在意莫无忧是否愿意前来。
而这才是薛若海真正的性格!
可惜,韩飞这一路上都先入为主,才会不曾注意到这个关键的事实。
这会终于闹清楚了后,韩飞的心中却有些失落,他倒是不在意薛若海的算计,因为他知道对方不管做什么,都不会是为了害自己,可如果莫无忧不愿意跟他回大夏,那薛若海与司徒振南那一战,他便没了底气,他是真的担心会有人从中作梗。
虽然臭老头自己并不在意,但韩飞很清楚,其实臭老头也没有足够的信心能够打败司徒振南,这样的情况下,韩飞就更加不能让此事出现。
所以,莫无忧是否回去,便是关键所在。
可问题是莫无忧现在不愿意回去,他又有什么办法让一位明悟境的强者愿意听从自己的呢?
韩飞心中愁楚,正在思虑自己要如何是好的时候,突然想到了先前对方的一句话。
正是因为重情才会留在这里。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的脑海中闪过一丝念头,让他陡然记起了险些被自己遗忘的另一件事情。
或许这才是破局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