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正堂里头,当李大郎看着怀里天真懵懂的小六郎不知所措的时候,外头李三娘和秋香果真是在去往金家酒楼的街面上的一个茶摊子上找到了独自坐着的李母来。
“阿娘!”
虽说是街边的茶摊子,这茶也不过是些不知名的碎茶叶泡的,但此处因着有一说书的先生摆台,倒是也吸引了不少兜里羞涩的人坐下叫上两碗茶来听个乐呵。
也就是李母出来的时间正是日头最毒的时候,这会子茶摊子上除了一个昏昏欲睡的小伙计之外,也就有那么三三两两的几个人零星的坐着罢了。
小伙计见李三娘和秋香坐下了,就赶紧打起精神过来招呼,李三娘在桌下放下几个铜板,要了一壶茶,倒了三碗出来。
“阿娘,秋香,先喝口茶水解解渴吧,这会子正是热的时候。”
李三娘带着秋香往这茶摊子上支起的棚子里头靠了靠,李母这才抬起头看了李三娘一眼,李母赶紧往里挪了挪,好让李三娘和秋香能靠近里头坐坐,得一丝阴凉来。
三人之间虽是沉默,但这周围人来车往的倒也算不上是寂静无声。
李三娘知道,李母并不需要她去说些什么,她只是不放心李母一人在这般的心态下去街上,这才和秋香追了出来。
过了好一会子,一声长长的叹息声从李母口中发出,应是已经从之前的情绪之中缓了过来的李母这才抬起头对着李三娘和秋香笑了笑。
“阿娘没事,刚才啊,不过是从郭家兄弟,尤其是那郭三郎的脸面上找到了几丝红娘的影子,一时心情有些说不上来就是了。
现在啊,已经没事了。
再喝上一碗茶,咱们就去金家酒楼定席面,别再去得晚了来不及。”
李三娘哪里能看不出李母的强颜欢笑?
李母说是透过郭家兄弟的面容想到了红娘,那自然就能因为想到红娘而想起她年轻时就不得不守寡的辛酸,想起当初不过二八年华就带着尚在襁褓之中的李大兄,跋山涉水的经历过多少磨难才得以来到长安的苦痛。
说是忆苦思甜,其实这人谁又愿意总想着过去那些痛苦难受的日子呢?
李三娘明白李母从来都是一位坚强的女性,她能在那般境况之下熬过来,那此时此刻就不必要李三娘去说些什么开解的话来。
大道理谁都懂,李三娘作为子女,陪伴在旁,让李母知道有人牵挂着她、在意她,那就够了。
所以,李三娘并未多说些什么,她只伸出手握住了李母的手,“哎,都听阿娘的!
出门的时候,我还和宝丫说要给她带糖果子吃呢。
咱们一会子订完席面,再去糕饼铺子里瞧瞧,买上些,这几日里家里人多,总是能吃完的。”
三人又各自喝了一碗茶去,把这一壶大半都喝了,觉得算是不浪费那几个铜板后,就起身往金家酒楼去。
而李家这面,李大郎抱着小六郎和露珠儿正仔仔细细的听李大嫂说着小六郎的事儿。
“......再是没想到这把年纪了竟是又有了孩子来。
这当初没和你在信里说是我的主意,我想着你在外搏前程,那可是战场,刀剑无眼本就风险万分,家里的事如何还能让你挂心?”
李大郎脸上那表情看着就是有些埋怨李大嫂隐瞒他此事的不开心,李大嫂抬手制止了李大郎还未说出口的话:“得了,阿娘我知晓你的意思。
只不过,就算当时告知于你了,又有什么用?
你远在千里之外,帮不上什么忙,还得累着你担忧于我?
这又何必呢?”
李大郎听到此处倒也不好反驳些什么,毕竟李大嫂说的确实在理。
“阿娘之前说的儿不反对,但小六都生下这般许久了,儿往家寄过好几封信了,阿娘竟是也能生生忍得不告诉儿一声,当真是......当真是,是......”
李二兄拿着一兜子刚出炉的火烧走了进来,他刚才去街面上找了腿子去给在书院读书的李三郎和李四郎传话,在当值的李大兄和李二郎也没忘记,就又顺便去街面上铺子里头买了一兜子火烧回家。
毕竟对于露珠儿他们这几个小娃娃来说,一碗放了白糖的红豆粥已是足够垫巴肚子,但对于王大胆、高海平以及郭家兄弟来说,那不过就是个零嘴罢了。
一边给每人都发了两个热乎乎的酥脆饼子,李二兄一边带着笑意的对着李大郎说:“虎头,哈哈,这可真不赖大嫂。
大嫂本想在小六满月的时候去信一封与你说来,只不过二郎当时正休沐在家,二郎说,既然一开头就没告诉你,那干脆就别告诉你了。
待得你随大军回返长安的时候,自己来家看,那才有意思呢。
如此,这才是一个字儿都没露给你知道,哈哈,就想看你现在这副目瞪口呆、不知所措的样子。
哈哈,哈哈。”
说完这些,李二兄自己也拿着个火烧边吃边笑了起来,引得在旁坐着的王大胆和高海平以及郭家兄弟也是想笑又不敢,或者说不好意思笑。
尤其是郭四郎,他年纪小,性子跳脱,本就不是能忍的人,让李二兄这几声笑勾的,当真是把他自己嗓子眼里的笑忍了又忍。
李大郎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他看向李二兄,自小带来的敬畏让他一个字儿都不敢反驳,只得抬眼瞪了郭四郎一眼去。
郭三郎低下头抬起手臂冲着自己的胳膊使劲儿压低嗓子咳了两声儿,再抬起头时看着郭四郎那一副傻乎乎的模样,只得冲李大郎含蓄一笑,为幼弟的行为“赔罪”。
李大郎哪里又是真的觉得郭四郎笑他该郭三郎赔罪呢?
他刚对着郭三郎安抚的摆摆手,就看见郭三郎这又低下头冲着胳膊轻咳,李大郎赶紧转过头去看上首坐着的李父去。
李父本就眼睛一只跟着李大郎看呢,这么一照面,李父眼中尽是询问。
“阿翁,三郎他来的路上染了风寒来,这来长安的路上就一直不得好,阿翁快给三郎瞧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