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他,是否有过婚约?”
三人先去了设宴的庭院,只剩下慕玘和萧郦与哥哥,和熟睡的孩儿,萧郦直来直往,拉着慕玘的手往房中走去,叫慕玘坐下休息。
慕玘微微一笑,“玘这一世,只与皇上有婚约。”
她早就知道嫂嫂有所疑问,许是哥哥将一切告知了嫂嫂。
“哥哥待嫂嫂知无不言,我很欢欣。”慕玘微微笑着,尽量让自己不露出许多难过来。
把全部的心思隐藏,是对所有人最好的保护了。
萧郦看着慕玘微微隆起的腹部,她如今面容憔悴,也实在是思念那人的缘故。
自然,那人也一样,在府中养病的时候,紧皱眉头,手中攥着一方手帕。
明明是心有对方的人,却一个身在皇宫永世无法出来,一个身在边疆,满身是伤。
她轻轻一叹,看着院中的落花在她身前飘过,再落下。
似无奈,也是心酸的。
“若跟他走,你或许还会顺遂一些。”
“我是祁国的皇后,皇上一样,以国为责任。”
前朝后宫共同稳妥,江山方可安稳,所以才要册封皇后。
萧郦怔怔了好一会儿,萧郦对着慕玘的目光,点点头。“你越来越有做皇后的样子,在其位谋其政。”
“多谢哥嫂体贴。”
慕轩换了语调,“妹妹,你有没有听说,父亲似乎没有走?”
这样小心翼翼,是在心里辗转了很多遍的话。
她并不惊讶,听哥哥亲口说来,放心了许多,“原来我们兄妹一心。”
按照哥哥的性子,他是会大张旗鼓调查这件事情,起码,是一定会让把握天下大权的皇帝知道,并且再次翻出陈年旧案。
“父亲是被人污蔑,家族是被人陷害,父亲都还在世,就要一点点筹谋。”
慕轩看着慕玘的神色,神色端肃:“需要我帮你做什么?”
“哥哥跟从前一样,就可以了。”
慕玘抬眼看着满院的荷花,“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
“你的好兴致一直都没变。”慕轩点点头,“在宫中那样久,你还有这样的向往。”
慕玘微笑,“屈子向往如此,是淡然存活于世最好的描绘,可惜天命难违。”
“妹妹信命?”
玘儿脸上仍旧是淡然,说话却伤感。
“如果不信,又能如何?”
“妹妹心中志向不比常人,若是有机会,你是一定会逃的。”
慕轩看在眼里。
“你喜欢和我们赏花。”他说的我们,是指他,周朗,沈则,还有洛子川。
“与你有同感之人,只有他了。”
“是啊,子川最明白。”慕玘话语温柔,语气温婉,还有无奈。
慕轩深深震颤,原来,慕玘明白洛子川全部的心思。
慕玘继续道,“哥哥,我无以为报。”然后转身,“我既无以为报,也永远不会去回报。”
慕轩放下心来,毕竟明白洛子川情深意重,终究不忍,“你若和子川一块,会欢喜许多。”
“我要为父亲平反,要为我们的家族平反。我不得随他走。”慕玘语气伤心,却十分坚毅,比之于进宫前的小女儿情怀,她的神色里已有不容抗拒的坚定。
她心思细腻,不会把自己快活放在首位,何况家族如此,他们谁都脱不开手。
慕轩怔怔,“你为家里做的实在太多了。”
“我不只是慕家的女儿,还是祁国皇后,为了祁国,也是为我家安稳。再者父亲深陷异邦,我们一定要救父亲出来。”
彼时,婉儿和言欢一同走进来,婉儿手中拿着一盏茶壶,言欢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紫檀木盒子。
慕玘看着,轻声吩咐着门外的乳娘,“你们先进来把世子小姐抱去安睡吧,言欢,把盒子给我。”
萧郦把孩子给乳娘,也接过婉儿递过来的茶水,轻轻闻着:“好香的茶水。”
“香茶牛乳是簧朝进贡专门给宫里女子孕后调理的。滋补调养,是最好的东西了。虽然今年才进贡了一次,但宫里没有怀孕生产的嫔妃,就特带出来,嫂嫂补好身子最重要。”
萧郦笑着饮了,“口齿留香,不似寻常牛乳一样有腥味,果然是很好的东西。”萧郦将茶盏放在桌上,“玘儿有心了。”
“嫂嫂喜欢就好。”慕玘淡淡摇手,拿着的紫檀盒子交到萧郦手上,“这是我给侄儿侄女的见面礼。”
萧郦从小是锦衣玉食惯了的,要是送了寻常的东西,怕是看不上。
“我用蓝田玉,叫宫中巧匠们打造的项圈,保佑侄儿侄女岁岁平安。”
“玘儿太舍得了。”
萧郦赞叹,这东西实在难得,祁国不产蓝田,就连时常进贡珍品的簧朝和金国都不曾有,这东西是篁朝专有。
因为路途遥远,最难得的玉,是会进贡的,但十分难得,几年都难能一见。
“这样好的东西,你也不必全数转赠呀。”
她知道篁朝今岁只进贡了两块蓝田玉过来,而慕玘竟然全部给了孩子,“他若是问起来,会不高兴的。”
“嫂嫂不必担心,皇上知道这件事情。”
萧郦惊讶,果然,他本就待玘儿不同。“这就好。”
慕府宴请的宾客已在中午集聚,因有皇后皇帝在,外臣不宜久留慕府,才散去了不少,只剩下慕府剩下的亲眷,和祁山的人。
丝竹管弦,慕玘萧郦坐在一起。
萧郦手中抱着醒了的孩子,见他笑咯咯不停,席间也多是欢声笑语。
“孩子眉目清秀,集合了郦姐姐和轩姐夫的好样貌,长大以后定然是谦谦公子,不知要勾去多少女儿家的心神呢。”
说话的是祁山的周小小,是妾室的女儿,因其母难产,用尽全力将她生下,便撒手人寰。
周小小自小被萧夫人当亲生女儿,众人很是怜惜疼爱,十分宠着。
眉间傲气,也是周家女儿应有的样子,丝毫不输嫡出的女儿。
周小小的性子,不似周朗和萧郦的随和,也多了贵胄小姐的不屑和傲骨。
慕玘看在眼里,笑意渐浓,“小小的肚子也有两个月了,好生注意着。你姐姐有了孩子,你又有了身孕,这是极大的喜事。”
周小小满眼欢喜,“是。”
周小小素来对长姐不很尊敬,如此一说,也只不过是碍于皇后在罢了。
慕玘看着周小小,“你的孩子生下来,我们也欢喜。”
皇后是告诫小小懂得分寸。
周朗端起一碗酒,“皇后不如就喝了这一杯?”
慕玘微笑回神,见周朗温和,点点头,端起身前的酒杯,“绿酒一杯歌一遍。祝愿在坐的各位都安康顺遂才是。”
慕轩出声制止:“妹妹身子不好,还是不宜饮酒的。”
“娘娘的气色,一小杯无碍的。”周朗清和道。
慕轩听周朗如此,他懂得医术的,也不多说什么,只是摇摇头,妹妹也还是爱贪杯的,“不要饮太快。”
慕玘微笑放下酒杯,“在宫里拘束着,偶然嘴馋了想喝一杯,言欢和婉儿总是千劝万劝着,我总是未能如愿,如今还好有了周二哥哥。”
皇后说话风趣,在场众人笑着,魏安辰见她如此轻松,虽然不悦,但也贪恋于慕玘的神色,便也不言。
慕轩故作皱眉,“众人照顾,你还小孩子脾性。”
“妹妹会照顾好自己。”慕玘笑看慕轩,示意以宽慰。
周朗看着兄妹情深,也转身对着看着怀中小儿的女子,姐姐初为人母,也要更加懂得照拂自己的身子。”
萧郦抬头对周朗,“弟弟放心,轩待我极好。”
慕玘默默低头用膳,婉儿已经舀一碗粥,“小姐喝这一碗白米清粥吧。”
慕轩看在眼里,不免皱眉,看起来并不是单纯的白粥,但比起精心布置的菜肴,终究是简单的。
“清粥不果腹,夜色很长,身子怎么受得了?”
婉儿闻言,正欲开口,就被周朗抢过了话道:“宫里的东西,总不会差。”
“这粥里加了药膳方子。”慕玘微笑。
婉儿笑着接口,让慕玘喝下粥,“先生好眼力,皇上特意吩咐,小姐平日不爱用别的,就在粥里做药,小姐还吃的进一些。”
众人偷偷觑着皇帝眼色,他并不说话,只是眼神瞧着慕玘,从未离开过。
魏玄风看在眼里,笑嘻嘻对着沈则,正要说话,却见沈则的目光也一直在皇嫂身上,转念一想。
他也藏得很深。
他早就知道慕玘和沈则是多年的挚友,世人只道慕家小姐清明豁达,沈大公子开朗自在,二人友谊难得。
原来,是这般模样。
他不多想,只是如今皇嫂在皇兄身边,皇嫂终究是被束缚住了的。
“你平日胃口不好吗?”周朗不免询问。“皇上对你,倒是很关心的。”周朗语调一变,又变成曾经那个最幽默风趣的周二哥哥。
慕玘抬头看他一眼,笑着点点头,然后继续用膳。
魏安辰看在眼里,十分不悦,“皇后先喝了吧,饿着不好。”
如此别扭的语气,众人听来心思各异,只是不敢流露出来。
“皇上待妹妹这样,也就够了。”
周朗笑语盈盈,“帝后情深,阿轩和郦姐也是佳偶天成,如今有了子嗣,真是有福气。”
“是啊,若是玘儿早些诞育嫡子,就更好了。”
萧郦宠溺看着怀中小儿,小儿可爱,最是令人动容的。
慕玘将粥全数喝完,拿方巾抿了抿唇,间话语来回间,晚膳也用的差不多了。便微笑道,“自然,孩儿们是要一起玩耍的。”
一顿完善完毕,奴仆撤下了菜肴碗筷,径自走到慕府待客的厅中闲话笑语,魏安辰陪着慕玘在庭院中漫步。
魏安辰叫言欢,婉儿走远些,小夏子也识趣退到老远。
走到庭院池边,果然,是满池的荷花,花在荷叶之间,袅袅娜娜,形状千姿百态,叶子和花占据了本就不是很大的池水,倒也是绝妙的晚景。
“我竟然还看到家中池院每年花开。”慕玘轻声道,“若是能再一晚些,看到木兰也是很好的。”
魏安辰与慕玘一同站在池边,他随手拿了薄木兰颜色的披风,顺势给她披上,“还好拿了披风来。”
“多谢皇上关怀。”慕玘看着眼角清朗的人。
魏安辰看着她绯红的脸颊,竟然比晚霞还要好看,语气不自觉放缓下来,“我们回房吧。”
此刻慕玘有些昏沉,便点点头。
魏安辰笑出声来,她真是一直温顺的小猫。
她真的,只有在醉酒的时候,最是真性情。
说话,便扶着她回了房中。
“这是什么味道?”
房内燃上了香料,许是很久没有焚香的缘故,慕玘对这个味道有些不适应,觉着呛鼻,多咳嗽了两声。
也清醒了许多,慕玘低头,看到魏安辰紧紧抓着自己的手,一时有些窘迫,正要开口,魏安辰看着她,放开了手,拉着她坐下。
婉儿言欢跟上来服侍,言欢听吩咐去小厨房熬醒酒汤。
魏安辰转身,更衣沐浴。
婉儿轻拍着慕玘的背,将炉子的盖掩上,开口,“这是听雨阁的香料,太医署那边还没有来得及制作纯茉莉的药香,皇上说小姐需要安睡,便叫夏公公赶忙送了过来,没想小姐久不焚香不适应,是婉儿疏忽了。”
想来也不是这香料的问题,确实是茉莉的味道,只是听雨阁的香粉,难免都要缠上龙涎香。
慕玘不怎么喜欢龙涎香,总不舒畅。她轻轻摇手,“是我自己还没适应罢了,今儿就别点香了。”
婉儿闻言,就顺手将旁边的盖子完全掩上,便要端出去,“时候不早了,小姐早些休息吧。”
“对了,明日,我要去看看静阳。”
婉儿作势才要转身出去,顿了顿,然后笑道,“公主也着实想念着娘娘呢,每次都要问您什么时候过去。”
慕玘便点点头。
婉儿话未说完,走近慕玘,“小姐,这次过去,可否要给公主带些什么?”
“我还想着呢,你倒是很细心的。”
慕玘微笑,心里想的确实是这样,明日过去看亦绮,不只是三月未见的叙旧,而是要将一样东西给静阳,要让她安心待嫁。
“奴婢只是顺着娘娘的心意说出来罢了。”言欢低眉含羞,复而抬起眸时却是十分明了,“公主毕竟是远嫁,心里总是会有担忧的,小姐过去,是要安抚公主,自然是要带贴身之物去的。”
慕玘但笑不语,婉儿果真是心较比干多一窍的玲珑人儿,竟然看出了自己其实并没有多表现出来的思虑。“我不确定要不要给。”
说着便随手扶上腰间的一枚已经戴了三个月的璎珞。
洛子川当年给自己的,除了一对蓝田玉镯,还有一个打制的很精巧的柳叶合欢璎珞,这璎珞是子川的母亲留给他的念想。
当年他讲此枚璎珞是要给自己喜欢的人的,她没有多想,只是看着子川的眼神,于是收下了。从宫里出发之前戴上,也是怕宫里横生流言,所以干脆带在身上以保安全。
婉儿看着小姐不自觉拿着璎珞的样子,稳定心神道,“娘娘如今思索事情的时候,总是喜欢拿着公子的东西。”
婉儿端了醒酒汤过来,见此,也不免心疼。
小姐只能如此,来宽慰自己,安安心。
慕玘微笑喝过汤,将璎珞收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