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如今,孩子不保,她日日愁苦,又受着身子的苦楚,十分难受,他看在眼里,心疼不已,却要因为如沸的流言,无法日日夜夜陪伴在她身边。
她已然苦楚,何必还要受无妄的流言纷扰呢。
于是魏安辰将计就计,虽然无法强制阻止所有流言,但已然采取行动,表面不来东道,私下叫小夏子派人查流言的来源,不叫她亲自伤神去调查,替她分担一些。
需要在某个点,才能看到那些人到底是什么心思。
慕玘看着魏安辰殷切眼神,忽然明白了他的某些无奈。
这后宫不算是全部在君王掌控之中,皇后也没办法掌控全局,却是由太后把持。
对君主来说,这是明晃晃的威胁。
他怎能容许呢?
只是前朝尚有迹可循,后宫千丝万缕,却是比前朝还要麻烦许多的。
自己如今无法帮助君主料理后宫,却还要他亲自出手调查。
她叹一口气,如今自己依在他怀中,虽然不习惯,但还是忍着了:“皇上,是臣妾无能。”
进宫那天起,她的家族和皇后的荣耀是一体的,皇后皇帝也是一体的。
帝王容忍,不让慕家绝后,反而还是给了慕家这般荣耀,慕轩入朝为官,自己入宫为后。
慕玘知道,也许皇帝这一点慈心,是真心的,“皇上,我曾经答允过的付出,必然分毫不少。”
魏安辰有些怔怔,却见慕玘这样的微笑,他并不是不明白慕玘心中的不愿。“我希望这辈子都拴住你,我以为,栓得住。”
魏安辰有些失落,这是男子面对心爱女子的失落,眼神却还是独一无二的温和。
她一直都明白,所以才如此冷漠。
因为自己若是显示出一点点的不舍得,那么他这一生,身与心都要属于暗无天日的宫廷里,就算是与人斗争,都是她心甘情愿。
“所以,这个孩子,你要栽给她?”魏安辰说的,是方流苏。
方流苏是太后的人,她有仇报仇,也算是没有冤枉谁。
魏安辰知晓之时,便开始派遣众人保护东道,不让任何风声透露出去,就是为了,能把孩子没有之事,栽赃给她。
方流苏从来都想置皇后死地的,多次下毒未果,也多次想要陷害她腹中的胎儿。
以前,只是鸳鸯宫众人小心谨慎罢了。
她眼底的略有波澜最后还是平静。
魏安辰有些慌张,“我知道你是要走的,你替父母分辨清明,替我料理好后宫,就会走了。”
慕玘看着魏安辰,笑道:“臣妾听闻,德妃有了身孕,真是恭喜。”
魏安辰低了头,也实在是羞愧,“我本不该让她有孕的。”
慕玘微笑,“皇上这话不该说给我听,更不应该说出来。”
慕玘知道魏安辰的心思,如果她没同意,或者说他自己也许不会让别人有孕,张锦绣这一胎,怕不是她自己所愿。
“妹妹想也是欢喜的,毕竟有了一个依靠不是?”
魏安辰看着慕玘平静的眼神,“我以为,你会在意。”
那夜在张锦绣宫里喝醉了酒,便也放纵了自己。
一夜,她便有了身孕。
那女子安静,更尊重皇后,是后宫里难得的真性情。
何况她母族势力单薄,她也依靠着皇后,因此,他才没说什么。
她有了身孕,对慕玘来说,也是有了一层保障,也算是一份宽慰。
毕竟自己的人怀了子嗣,对于皇后来说,就是保护自己的筹码。
慕玘甚是恳切,“皇上也知道,这宫里若是有身孕,便会是众矢之的,毕竟您的后宫不是泛泛之辈。”
她原来只是在担心张锦绣母子的安全。
是他多虑了些。
魏安辰少许郑重,“安卿儿已经被我打入冷宫,是不会再有什么岔子了。”
慕玘有些惊讶,“嗯?“
见她神色,定然是自己快刀斩乱麻的行为让她看不透,便轻声说明,“安家势力渐微,留一个女子在宫里,只会增长他们的野心。”
后宫的女子,不过都是家族的工具罢了。
“你知道,安家是我一直都要除掉的。”魏安辰说到安家,便忍不住愤愤,反而直言不讳了。
慕玘微笑,在前朝,慕家最大的政敌就是安家了,“既如此,皇上也不必多将哥哥卷入其中,我家实在是经不得太多的打击风浪了。”
慕玘一回宫,便知道了魏安辰将兄长贬官的事,虽然没有明着说,但是要外放三个月。
琼州的地方官,可不是好做的。
琼州山高水远,恶霸仗着官府不作为,肆意欺压百姓,收取保护费,欺负科举的读书人,侵占农田,造成了不小的动荡。
魏安辰如今终于可以腾出手来料理。
毕竟地方,最受伤害的是百姓。
魏安辰正色道,“现在真相已经大白,我也在尽力帮着慕轩寻找慕相,毕竟是前朝有功之臣,不能随意被埋没了。”
慕玘听到此,不免触动,虽然知道父亲现在过得还算安稳,但在父亲心里,他还是一个莫名其妙被降罪的罪人,“碧玉小家女,不敢攀贵德。皇上终究是太看重臣妾和兄长了。”
虽是贬谪,但此时实权很重,到底是大事。
“我知道你从来不会是这样的人。我也自有分寸,慕家向来都是忠心的,从祁国繁盛到现在,从来没有谋反的人。当年,也许是父皇情绪太过牵肠挂肚,连带着眼睛都被蒙蔽了吧。”
牵肠挂肚,便叫心爱的人死于非命,不管不顾,还放弃她的家族,让所有的人漂泊无依。
慕玘看着魏安辰,面带微笑,心下苦涩,“皇上轻描淡写一句话,就能够抹去一切,自不会被蒙蔽,所以皇上,千万不要被任何人任何事带去了心肠。”
她看着慕玘渐渐平静的眼波,竟然多了更多冷漠。
他有些慌乱,便打算继续几天前在慕府没有说完的话。
“七年以前,我被父皇困在东宫,逼迫着娶了一个我并不喜欢的,也并不喜欢我的侧妃,不能在你母亲去世的时候陪在你身边。”
慕玘看着魏安辰,那年陪着的,是子川,心下升起一点温存,和一丝心酸。
不免微笑,“我知道皇上的心意,既然事情已经过去,还请不要多想了。”
“你听我说。”魏安辰心志坚定,“那个时候,不能陪在你身边,是我这一生的遗憾。”
魏安辰和慕玘的关系,一直都不是和沈洛两家兄弟的亲近,她从来,都是躲到很远的地方,自己只能远远看着她同别人谈天说笑。
慕玘微笑,他却不知道,就算是没有魏安辰的这些话,她也是不会考虑到她的,她当时所思所念一直都是怎么样逃离可怕的后宫而已。
“皇上,您该回去了。”
午后,按照祖制,皇上是要留在听雨阁中议事的,没有特殊的请求,这个时间点皇上是不被允许进入后宫的,就算是皇后,也不能乱了规矩。
魏安辰欲言又止,十分想说的话,在看到她已经恢复了神色中压了下去,他启唇微笑,“是了,朕先回去了,朕已经命令下旨,不允许任何人来你宫里扰你安胎。”
“多谢皇上。”
魏安辰起身离去,再无他话。
外头的风还不算温暖,慕玘被沈晖告知不允许出门,看样子是要好就这样足不出户了。
“实在是无聊的紧。”慕玘皱起眉头,看着沈晖从门外进来,不由得闭了嘴。
沈晖一脸严肃,他知道慕玘不是听话的病人,“娘娘若是实在无聊,还可以多看书刺绣什么的,最打发时间了。”
回到宫中,沈晖按照规矩,换了称呼。
“这倒是奇了,其他的大夫看着病人,都是要赶着出门散心去的。”
沈晖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若是娘娘身子好,我还巴不得你天天外头转悠。”
慕玘低头不语,吃了憋。
沈晖是对自己十分尽心的,如今不让出门,也是为了大事。
“微臣任务重大,不仅要照顾龙胎,更要保证娘娘你的身体越来越好。”
慕玘微笑,有些不自在,“多谢你。”
沈晖是外冷内热的人,他微笑,“我若是只是单纯为了皇上的心思,便不会让我照拂了。”
这般玩笑说闹,也只有在言欢不在的时候,沈晖才显露出自己的情绪。
言欢端着安胎的茶乳走进来,沈晖就僵在了那里。
最近他们两个闹了点小矛盾。
皇上需要连接簧朝,想将后宫妃嫔家中的未出嫁女眷封作公主陪嫁,可惜妃嫔背后大家族都是皇帝极为忌惮的,众臣把心思用到了慕玘身边的言欢和婉儿身上。
十天以前,皇上下了圣旨将言欢和婉儿以慕家二小姐三小姐入主慕家,为慕家嫡出的小姐,言欢和婉儿虽然现在在宫中是以宫婢身份服侍在皇后身边,出了宫以后还有无尽尊荣。
按照宫中规矩,主子的贴身若是做得好,得到主子赏识,是可以晋封的,不仅可以成为宫妃,而且连带着御赐抬身价,这本来就是很荣耀的事情。
婉儿和言欢是皇后身边的红人,皇帝如此照拂,更是别人求不得的好事了。
无限尊敬不说,一朝从奴婢变成主子,更是十分令人艳羡的事。
沈晖不语,他知道,若是没有意外,是自己终有一日是会安心娶到言欢的,就算她是丫鬟也罢,慕玘一定是会做主的。
只是现在,言欢是慕家二小姐,也担负着为家族增添荣光的重任,慕家的儿女,慕轩自是不必说,是皇家的功臣,担负大学士的重任。
慕玘是祁国皇后,同时也是簧朝使臣,慕家二位小姐,自然也不能平淡,她们的婚事,是要关系到皇上政事的。
簧朝君主和二公子并未婚配,两国又想以秦晋之好来拉近关系,共同抗击金国。
金国换了君王,实在野心不小,想要肆意侵犯已经稳定了的簧朝,还不愿意年年向祁国进贡以示附属。
沈晖有些怔怔,良久才说出话来,“我也听说,洛子安对婉儿情之所长。”他默默觑着慕玘神色,“阿姐,也许可以成全眷侣吗?”
慕玘展颜一笑,“你倒是清楚这些密事。”
“哥哥什么都会跟我说,我们早早当家,他没有事瞒着我的。”沈晖就近坐下,自顾自喝了一盏茶,“这牛乳太甜了,你多吃不好。”
“是了,我也觉着太甜,前几个月是因为这孩子闹得我食不下咽,却又偏偏只想吃些极甜腻的东西。”
沈晖微笑,“是了,他们体贴母后怀孕辛苦。”
慕玘一怔,继而心底生出巨大的欢天喜地,然后便满是心酸,“他们?”
“你腹中是双生子,要不然才四个月大的肚子怎么像六个月的呢。”
慕玘瞬间缓过神来,他们在母体里越发虚弱,竟然,一下子走了两个孩儿,“宫里的孩子,若想活下来,一定是要打从娘胎里就坚强的。”
慕玘这话说的可惜,沈晖不由挑眉,“阿姐如今,照顾自身最要紧。”
他怕勾起了她的伤心事。
她虽对皇帝没什么情分,但自己怀胎的孩儿,定然是用心的,孩子不保,她确实十分自责。
她不置可否,美眸向下,默默良久,再抬起头来时已没有了不舍,“你可知道男女?”
沈晖会意,也不再多说下去,只是面带微笑,“再好的医术,也不敢断定胎儿性别呀。”
“是我问的幼稚了。”
沈晖点头,“阿姐,以后还会有的,别太伤心了。”
他害怕慕玘伤心过度,孩儿落胎时引发大出血,那就不好了。
慕玘不语,她也算是看着魏安辰从小小太子到一代君王的样子,只是当时并没有太过相熟,也许是因为自己天生抗拒这些生而来的东西吧,所以一直没有跟魏安辰有过多少接触,只不过她也是知晓魏安辰的眼神的,所谓储君,本该目空一切的他动不动就会朝自己看来。
慕玘怔怔,沈晖也不好接话,只好起身告别,“潘倚碧生了长子,府中大摆筵席,所以不会进宫来,我吩咐了他们,你只要一直如此,不出门便好。”
“原本是报了病说是我不宜出门的,也没有忍敢这样大胆伤害宫里第一个孩子。”慕玘悠悠道,不甚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