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
虽然梦境中的“撒旦神宫”里存在着七把神剑,但是苏白只能拔出其中两把,或者说,他只有使用其中两把神剑的资格。
那把青蓝长剑,附带着神谕序列5“暴怒”的“湮灭”属性,此时这把插入塔纳托斯胸膛的赤红长剑,附带着神谕序列6“嫉妒”的“强掠”属性。
经由此次尝试,苏白心里大致确定,这七把剑分别对应着——色欲、暴食、贪婪、懒惰、暴怒、嫉妒、傲慢。
或许......正是因为“撒旦”与“利维坦”同时选中了苏白,所以苏白才能够拔出这两把剑?
如果按照这种逻辑思考,被其他神明选中的宏观生命,也拥有使用权柄所对应的神剑。
这似乎是某种设定或者规则。
而每一个设定或者规则,都必然具有其所蕴含的现实意义。
苏白暂时找不出这种规则所代表的“现实意义”。
他只知道,这个他还没有想明白的“现实意义”,大概就是“撒旦”和“利维坦”选中他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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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纳托斯终究没有拔出第二把剑。
赤红神剑刺入塔纳托斯身体的那一刻,他失去了“混沌”的力量。
不同于“死域”的禁锢,而是彻底的遗失。
或者也可以说,赤红神剑附带的“强掠”属性,夺走了塔纳托斯体内的神谕和超凡之力。
塔纳托斯的血脉等级,一瞬间便从三阶跌落至九阶,他的身体连带着灵魂,被无尽烈焰悉数焚毁,死的干干净净,渣都不剩。
这个胆敢自称为神明的家伙,终于为他亵渎神明的行为,付出了惨烈的代价。
在塔纳托斯死去的同时,苏白的体力也抵达了极限。
“暴怒”被迫解除。
苏白肋下忽明忽暗的火焰翅膀随之熄灭,他的身体如同勉强堆积起来的积木般摇摇晃晃,然后被撕裂成数百块大小均匀的血肉,如烟花般猛然炸开。
围绕在数十米的火焰墙壁缓缓消退,骤雨初歇。
很快,被炸散的数百块血肉缓缓蠕动聚合,像是一只又只巨大的虫子堆积起来,凝聚出苏白的身体。
这是属于......“混沌”的力量!
“混沌”不同于“貘”。
如果以“貘”来修复破碎的身体,必须在“貘”的开启状态下,以梦境扭曲现实,同时改变敌人或者自我的认知。
但是,“混沌”却是完全改变了使用者的基因序列,拥有“混沌”的苏白,已经完全脱离了人类的范畴,他变成了某种意义上的......超凡生物。
如果破开苏白的身体,不会再看到鲜活跳跃的心脏和各种脏器,只能看到一团又一团蠕动着的血肉,或者可以说,他本身就是一团蠕动的血肉,只不过,这团蠕动的血肉披上了人类的外皮,又为了方便走动或者战斗,在自己的体内制造了骨架、血管、筋膜等人体组织。
通过卫星监控看着这一幕的黎明,面色凝重。
他知道,从这一刻开始,苏白完完全全的变成了怪物,而且是可以无限成长的可怕怪物。
这种可怕的怪物,一旦成长起来......
“这种可怕的力量一旦失控,我们都知道对整个人类社会意味着什么,”一位三阶守墓人缓声说道:“黎明,这件事情,你必须承担责任。”
在观摩了一整场战斗之后,苏白的神谕已然暴露,这般可怕的破坏力,唯有神谕序列5“暴怒”。
但是,苏州小队递交上来的人员归档资料上,记载着苏白的神谕却是“红樱”。
黎明身为前苏州小队的队长,却向总部隐瞒了真相,难辞其咎。
另一位三阶守墓人也随之开口,“苏白必须被带到总部严格看管,我们必须检测他对组织的忠诚度以及他个人的精神状态......这不是儿戏。”
黎明没有回话,他甚至没有听到这些人的问责,他的目光始终紧紧盯着大屏幕,不敢移动分毫。
似乎除了他之外,所有人都在为人类社会的未来担忧。
似乎除了他之外,每个人的注意力都被苏白吸引。
他们为了人类社会殚精竭虑,太伟大了,太无私了。
可是,这些伟大而无私的人,却在塔纳托斯死去的那一刻,下意识的忽略了仰面倒地的顾九歌。
是啊,只要能够抹除塔纳托斯,付出几个甚至十几个四阶守墓人的性命都是值得的。
顾九歌死不死,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
只有黎明是自私的,他没有思考什么人类社会的安危,他也没有思考苏白失不失控的问题,他只是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同一句话。
老顾啊,你可千万要挺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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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邃冷寂的夜空下,是一片残破焦黑的大地。
苏白眸子里藏着深深的疲惫,摇摇晃晃的走到顾九歌身旁,坐在顾九歌的身旁,轻轻叹了口气。
在经历了两场如此残酷的战斗之后,顾九歌的身体已经衰败到了极致,瞎了只眼,断了只手,内脏全部破碎,沾肉带血骨头碴子刺破翻卷的皮肉,在月光的映射下,泛着诡异的色泽。
他像是一整台超负荷运转的老旧机器,内部零件破败不堪,外表充满各种划痕,随时都可能会停止运转。
苏白的状态也没有好到那里去,虽然在“混沌”的特性下成功聚合了身体,但是他的体力早已消耗殆尽,精神疲倦到了极致,像个整整三天没有合眼的人,脑海充斥着强烈的眩晕。
啪!
顾九歌轻轻按了下打火机。
“小子,你带烟了吗?”
微弱的火光在寒风中轻轻摇曳,似乎是藏匿于宇宙深处却即将走向迟暮的白矮星。
苏白掏了掏自己的口袋,摸出半盒湿哒哒的五叶神,讲了个很冷的笑话,“吸烟有害健康。”
顾九歌背靠着倒塌的树干,狠狠翻了个白眼,“我他吗都要死了,还在乎健康?”
顾九歌点了根烟,刚吸一口却是猛地咳嗽起来,一抹鲜红的液体顺着口鼻淌下。
他叼着烟,用掌心摸了把鼻血,在苏白身上胡乱擦了擦,含糊不清的嘟囔着,“他妈的,果然有害健康!”
苏白低头笑了笑,旋即陷入短暂的沉默,轻轻说道:“李子木、孔乔、陈天良,都死了,还有晴雪......是我没有保护好她。”
顾九歌长长呼出口气,“我刚来当守墓人那会儿,也像你一样,老是把所有的错误都归结为自己没本事,我当时觉着,如果我变得厉害了,是不是就是可以阻止这些错误的发生,后来我确实也变厉害了,可是该犯的错还是一个没少,你知道这是为啥吗?”
苏白摇了摇头。
顾九歌咳了口血,微微偏转身子,换了个舒适的姿势卧着,声音渐小,“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明白了。”
这家伙,都到这个时候了,还卖关子。
“苏白,我平日里对你怎么样?”
顾九歌忽然问道。
“不怎么样。”
苏白掰着手指头,细数道:“你先是抢了我的手机,后来又逼我加入守墓人,最后还把我交给楚宁调教,这丫头是疯的,我被她按在地上摩擦暴揍,给她洗衣服做饭当牛做马,还有就是......”
“行行行,往事休要再提,你就说我为了救你,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你感动吗?”
“感动个屁。”
“管你感不感动,反正老子是很感动,”顾九歌闭上眼,狠狠抽了口烟,“所以,你必须得答应我一件事儿。”
“你先说。”
“做个好人......”
“什么?”苏白微怔,偏头看向顾九歌。
顾九歌枕着树干,微微蜷缩着身体,嘴巴半张,手里夹着半截香烟,眸子涣散,失去了最后一丝光泽。
他死了。
死在了一个寒冷的、大雨滂沱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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