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特先生看了我一眼,冷哼一声,没有回答。
男人低声回答,“我刚才给达特先生擦拭身体,但不小心弄疼了他,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微微皱眉,“你当护工几年了?”
“半年多……”
半年也算是一个老手了,怎么还会把人弄疼?
我有些不解,同时也能理解达特先生为什么会因此生气,这老头有钱,又从不吝啬于为自己花钱,哪怕是请个护工给出的工资也很高。
花了大价钱请来的护工,却是一个经验不足,甚至会弄疼自己的人……
也难怪他会大发雷霆。
胡工大概也知道自己说的话和做的事站不住脚,心虚的低下头去。
“对不起,”
达特先生听着这句话,忽然就生气,“对不起,对不起,你除了这句话还会说什么?我花钱请你来,就是来跟我说对不起的?”
他本来长得就威严,表情肃穆,再加上怒火中烧,颇为唬人,年轻护工立刻就被吓得瑟瑟发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无奈的叹了口气,老头现在需要休养生息,总是生气,对身体也不好,我只能在旁边劝慰。
“您先不要生气了,您要是觉得他照顾的不好,我们可以再换一个。”
“算了算了,我就住两天院,如果再换护工又要折腾,不用换了,我自己能照顾自己。”
达特先生嫌弃的摆摆手。
显然这个护工给他留下了一个不太好的印象,导致他对所有护工都有了偏见。
可他伤在腿上,上厕所下地都要人搀扶才行,自己怎么可能照顾得了自己,护工是一定要的。
只是有了上次的教训,我知道直言劝诫是不管用的,必须想个迂回的法子。
于是我也不再劝他。
就由着他把这个护工给开除了,故宫走了之后就意味着达特先生必须自己照顾自己。
但一个腿部骨折的病人想要照顾自己绝非易事,更何况他岁数大了,光靠单腿也不如年轻人那般利索。
于是就见他费劲巴拉的拖着一条伤腿在地上艰难行走,目的就只是为了去倒一杯水喝。
我在旁边看着。
不是不想上去帮忙,只刚迈出一步,达特先生立刻制止我,这老头还是一如既往的固执。
我干脆也不勉强他。
就看着他自己折腾,直到左腿忽然一阵抽痛,整个人朝地上倒去,我立刻将一直等在门外的慕北川叫进来。
在他的帮忙下把差点摔倒在地上的达特先生给扶住了,重新送回床上。
这一次波折显然把老先生自己也给吓得不轻,再也不敢逞强的说要自己照顾自己。
只是他依旧不喜欢护工,在我们提出要帮他找护工的时候,他还是不开心,一脸的不情愿。
无奈之下,我问他。
“不然我来照顾您吧。”
达特先生立刻瞪眼,“不行!”
“您又要提出那一套男女授受不亲?”这一次我预判了老头的话,他有些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现在您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让他留下照顾你,要么我留下照顾你,或者再帮你请一个护工。”
我指了指慕北川。
达特先生眼睛一亮。
我紧接着补充一句,“但是我必须提醒您一句,这位少爷没有照顾人的经验,如果您不怕他让您的伤势加重,当然您是可以选他的。”
达特先生看向慕北川,一脸不信。
慕北川揉了揉额头,“的确没有,家中老人生病都是请护工过来照顾……或者我可以学习……”
“那我不成小白鼠了?”
达特先生惊呼出声,显然是被这个可怕的猜想给吓了一跳,想也不想的就否决了这个选项。
“那就只能选我或者护工。”
我对这老头已经有些了解,知道他的性子是那种不能逼迫的人,于是就将选择他在他面前利弊都帮他摆在明面上,让他自己选。
“我呢家里有老人,也曾经照顾过断腿的老人,在这方面算是颇具经验,而且我知道你的那些规矩,会小心不去触碰,短短两天应该会让你度过一个愉快的休养期,反正我本来也是你雇佣来的,做什么工作不是做呢?”
“再选一个护工,您可能又要面临上一个护工的问题,当然只需要慢慢磨合,我相信这些问题都是可以解决的。”
说实话,真不是我上赶着要照顾他,只是我期盼着能从他这里赚到钱,而且也希望能够让他答应帮我修补古琴。
出于各种原因,我都必须帮他。
达特先生满脸纠结。
其实这两个选择该选哪一个我们大家都清楚。
再选一个护工重新进行磨合,这需要时间,但偏偏达特先生最缺的就是时间。
他最多在医院住个两三天左右,好不容易等护工磨合好了,就出院回家,到了家里有家里的大姐照顾。
这个磨合算是白磨合了。
最后达特先生还是忍痛说道,“那还是你来照顾我吧。”
我就不明白了,怎么让我照顾他,对于他而言是一件这么痛苦的事情?
当然这话我没有问出来。
反正无论他有多纠结,多不情愿,我来照顾他已经是既定的事实。
这两天里我只要每天下班就跑到医院,在照顾人这一方面,我敢说自己经验丰富,就绝对不是吹牛。
达特先生一开始还半信半疑,到后来就再也没有露出过那种怀疑的表情。
我知道,他是打心底里接受我这个护工了。
第三天,达特先生就要出院了。
其实并不是他的身体康复到已经可以出院的程度了,而是老头不愿意在医院一直住下去。
嫌弃医院的病床不够软,嫌弃医院的消毒水味道不好闻,也嫌弃病房外面人来人往,吵闹的很……
反正在他的坚持中,还是出院了。
回到家里,达特先生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表情,我无奈摇头,感觉这位老先生更像是一个孩子。
性情变化极快,但并没有坏心。
不经意间转头对上了慕北川的目光,恰好看到那眼神之中带着一抹惬意,以及淡淡的笑意流转。
我顿了顿。
他此时也看向我,我们就这样对视,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气氛似乎也变得有些奇怪。
经过这两天在医院的相处,我和他之间的气氛也有了微妙的变化,至少不再是以前那种剑拔弩张,针锋相对。
反倒有点冰雪融化后的暖意,似乎一切锋利的棱角都在慢慢消失。
我悄无声息的离开目光。
推荐那个难搞的固执的达特先生拄着一根拐杖,坚持要去后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