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长官的数据出现了极具的抖动。
从第一次感受到‘陌生’的幸福，到极度的惊恐，她的眸子看向天空，或许因为第一次这种情绪，她竟忘记了自己在地球七号，直接开启了模拟蝇眼。
模拟蝇眼，是她的父亲那个纪元的伟大科技成果。
苍蝇的眼睛有三千复眼，从模拟苍蝇开始，制造出了机械的蝇眼，又通过兽化剂，将这种技术与生物科学、进化科学，从基因突变的角度入口，实现的如今的技术。
只是她的‘蝇眼’是机械，所以并没有盈盈绿光，而是淡淡的如同泪光般璀璨。
“姨奶奶的眸子，好漂亮啊。”
“是啊，年长的人还拥有这么清澈的眼眸，真让人羡慕。”
几人注意到了颜长官，不由地感叹到。
白其索看了过去，只见颜长官正抬头看着天空，目光如同璀璨的星光，但浑身紧绷和传来的急促的心跳声，告诉了他，她很紧张。
颜长官四处看了看，朝着一处堆起的荆棘处走去，看得出，她想快一点，但年迈的身躯不允许，跌跌跄跄的。
“小呐，攻击……攻击是实验室安排的吗？”颜长官蹲了下来，低声问道。
“是。”小呐回复道。
“来者凶残吗？”颜长官又问道。
“看以什么评判标准了，颜长官。”小呐的回复倒不是官方，而是透着疑惑。
末世实验，地球并未千疮百孔，只是表面现代文明破败不堪，被人类自己为了争夺资源的核战争轰成这样，但地球是会修复的。
抹去了大部分人类文明，残留下一点点。
死了绝大部分的人，只留下极少数。
可地球，依旧是地球。
“地球那么大，人工引诱着活着的人、兽化者朝着一个方向去，进行殊死之战，才有实验的意义。”颜长官叹了口气。
这么简单的道理，她怎么会不明白，需要去问小呐呢？只是觉得抱有一丝侥幸心理罢了。
远处，云黑压压的。
为了活下去，且面临过周围那么多人死亡，这种境况下还活下来的人或兽化者，都是穷凶极恶的。
死亡，一触即发。
“姨奶奶，给。”一个少妇笑着递过馒头，“还有粥。”
馒头，这实在不是什么高质量的营养摄入，而白米粥就更加了。
若是以前，颜长官不会吃的。
可此刻，她的鼻子动了动，肚子里咕噜噜地叫着，口水也开始充盈整个口腔。
她有些疑惑地摸了摸肚子。
这是成年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饥肠辘辘，毕竟实验室不会让任何一个研发人员去挨饿。
“真香啊……馒头怎么会这么香？”颜长官又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她捏着馒头，高高举起来。
就像在实验室里，她用镊子捏着试验品举起来，迎着光端详般。
“就是普通的馒头，姨奶奶。”少妇笑道。
“普通的？那为什么这么香？”颜长官咬了一口，“好好吃。”
“因为你饿啊，忙活了这么久，又累又饿，食物就会格外香。”少妇笑道。
这么通俗易懂的道理，颜长官却第一次懂和真正体会到。
她没在言语，狼吞虎咽了起来。
原本觉得，这碗也挺脏的，也不知有没有消过毒，且从古窑背过来得沾染了多少细菌。
虽说这里面也有一些有益菌吧……
但……
若是以前的颜长官，别说吃了，就算是碰一下，都得戴上防护。
如今，却端着碗，大口大口吃着凉的白粥、凉的馒头，空中还弥漫着浓浓的新翻出的黑土地那种腐烂的味道。
但颜长官却觉得幸福。
她看了看周围的人，或埋头吃东西，速度很快，远处的号角一阵接一阵，如同浪潮般袭来。
幸福，却又夹杂着生命的危机，这让深入其中的颜长官觉得很是割裂。
突然，嘴里的馒头又没有味道了。
“吃多些，一会要备战，备战一开始，就没这么空闲的功夫吃了。”白其索走了过来，蹲在了地上。
“我……我也要参加吗？”颜长官心里有些发虚，问道。
“当然。”白其索抬起头迎着她的目光，“种地，是为了未来能活着；备战，是为了明天能活着。”
颜长官动了动唇，这馒头，怎么突然变得苦涩了。
“姨奶奶，别怕。”李彤之走了过来，手握住了她的手，“你不去前线，我们去。”
她的手，很粗糙。
手心全是茧。
其实在李彤之没有握住颜长官的手之前，颜长官就已经知道她的手很粗糙：一个常年作战的人，一个整天练枪、练近身搏击的人，手心不可能不粗糙。
可这么一握，真真切切感受到，却给了颜长官莫名的冲击。
也不知怎的，她鼻头酸了酸。
歪了歪头，体会着这种陌生的情绪，她实在不懂，为什么自己会有些想落泪。
是泪吗？摸了摸眼睛，是泪，只是没有落下来。
眼前这个女生，在半年之间还娇俏得连红玫瑰都比不上，背着她的包，踩着高跟鞋，指甲漂亮极了，和人谈着业务。
“谈下一个房子，就赚到一笔钱，我这双抓钱的小手哇，得好好保养呢！”她总是举起她漂亮的手，涂上厚厚的护手霜，说道。
是啊，哪个男人这么一握手，便酥了半条命呢？
如今……
“别怕。”李彤之拍了拍她的肩膀，高昂着头，“有我呢！”
“你……你好美。”颜长官不由地脱口而出。
这句话仿佛没有经过任何思考，似乎不是从自己大脑发出的，而是就这么莫名其妙出来了一句话。
铿锵玫瑰，铁骨铮铮，真是极美的。
这种哪怕面对死亡，面对战事呼啸而来，依旧能昂着头，迎面出击的美。
“啊？”李彤之愣了下。
她并未过多在意这些，而是翻身上马，接过别人递过来的馒头塞到布包里，冲着白其索扬了扬眉，“喂，白其索！”
这是少见的，她在末世后这么当众叫白其索的名字。
“这一仗，我李彤之打头阵！”她扬了扬眉。
白其索刚要说话，她猛地一甩手，“没得商量，我就打头阵！”
“我也来，听三当家的差遣！”老吊翻身上马，他将镰刀插入腰间，又从腰间拔出了圆月弯刀。
白其索微微沉思了下。
此时的李彤之已经是一名成熟的战士，也领兵打了好几次仗，但远处的号角如此凶猛，可见来者汹涌。
这是大部队，她还没有指挥前线的经验。
“我来指挥，你负责东边战线。”白其索说道。
李彤之显然有些不满，但看了看东边，又觉得也可以，毕竟她的确经验不足。
“好，那我就全权负责东边战线，你别分心，你管你的，我管我的，如何？”李彤之说道。
她的声音气沉丹田，甚至透着对战事的渴望。
颜长官看着，只觉得脑子里的记忆一阵又一阵的闪，不清晰，让她本能地想要调动设备，让脑子里想到的画面清晰地浮现出来。
但这里不是实验室。
她微微闭上眼，努力回忆着。
对，想起来了。
那是李彤之第一次手刃敌人的画面，她就这么提溜着对方的头，满脸煞白，有些发抖，但脸上却洋溢着战后的得意和后怕的余晖。
而如今，她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而手刃的敌人数不胜数。
她，已经不再是末世没来临前的那个少女，也不是末世刚刚抵达的那个少女了。
如今，她是战士。
搞不好，再经历几次重大战役后，她就是能独当一面的女将军，在这末世里熠熠生辉。
突然，颜长官发现这种生命力极富有魅力。
因为未知，因为不断痛苦、拼搏，而展现的不同人生，实在灿烂。
不想自己，从一出生就能看到死亡的模样。
颜长官又歪了歪头。
不对，自己的生命到达地球七号后，也变得不同了。原以为能一辈子做实验到死的，做到最后，获得‘先生’头衔，再通过自己优良的基因，与黑先生结合，或其他什么先生。
诞生下一个能引领高级智人生物实验的后代。
如今，也变了。
想到这，颜长官露出了微笑。
“那说好，如果我赢了，我是说，如果我单独领导，守住了东边的战线，不！如果我单独领导，不但守住了东边的战线，还杀光了所有敌人，那么，你就和我生个孩子。”
李彤之的声音，充斥着整个平原。
说到最后一句，她的脸红了。
这一秒，仿佛回到了太平盛世时，她只不过是个能力很强的少女，有羞涩、有娇俏。
“啊？”白其索愣了下。
他看向李彤之，只见李彤之噙着泪，下颚咬着，她认真的。
他爱李彤之，白其索知道。
她爱白其索，李彤之也知道。
两人四目相对，她所求不多，不求他陪着自己，不求他活得久，只求他留下一个属于她和他的后代。
颜长官的脑子嗡了一下。
这让她开始不安了起来。
若李彤之没有说出这句话，或许东边战线不会异常焦灼，因为实验室不会干预。
但她说出这句话，那就不一样了。
为了追求极致的实验效果，他们……他们一定会下手调整。
“行不行。”李彤之又问了句。
周遭的人纷纷噙着泪，而老吊则将头撇到一边去，不再言语。
“白其索，他们哪怕在东边战线加大阻碍，只要你点头，我一定会赢下这一仗。”李彤之伸出手，指向天空。
“她居然知道，她居然知道自己说出这句话，会让她的作战愈发地难，她知道，知道还说？！”颜长官心想，只觉得心都快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