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说,师傅不在,替迷途的师弟指清前进的方向,本来就是做师兄的应尽的责任!”一袭紫袍悄然而来,步伐沉稳顿挫,宗师风范尽显无疑,一别两载,如今的慕紫轩修为如渊海难测,眉宇之间还多了一股上位者的凛然气度。
楚白牛一心钻研医术,而慕紫轩是这几年才声名鹊起,所以他并不晓得这号人物,也因此,此时倍感讶异,眼前青年应还未至而立之年,但看那渊渟岳峙般的气度,已是罕见的高手,心中暗暗称奇,对应飞扬道:“这便是你说的,带我们出阵之人?”
“是,不过,我改主意了!”应飞扬眉头一挑,也未见他怎么动作,一股剑气便激射而出,直向慕紫轩而去。“还是直接破阵干脆!”
剑气来得突然,慕紫轩却也不显惊异,而是单手向前,肉掌直迎剑气。
“轰!”掌功对剑气,只闻一声轻爆,气劲迸射八方,周遭草木尽遭摧折,困阵在二人冲击之下,瞬间被破。
师兄弟再会,一照面,便是试探彼此。
“一别两载,刮目相看,师弟的进境真是令人惊异!”慕紫轩缓缓手掌,目光中尽是赞许之色,交手一招,略窥深浅,只短短两年,应飞扬比两年前强了何止一倍。
“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师兄的进益才更值得侧目。”应飞扬心中同起波澜,与他不同,慕紫轩本就是靠近顶峰的高手,每向前进一步,都是千难万险,可慕紫轩却并没有停滞下来。
“不过,差距总算拉近了……”应飞扬心中暗暗安慰自己,慕紫轩的进境不可能比他快,二人之间的距离已经在缩短,至少若与他对上,应飞扬不会再像两年前那般束手无策。
“看样子,你料到我会来?”互赞一声后,慕紫轩又道。
应飞扬语带嘲意道:“你既然身为正天盟盟主,我在昆仑山上的作为,你不可能毫无所知,我一路上,也刻意用这张面孔,经过了正天盟的几处哨点,师兄若挂念我这做师弟的,来找我是早晚之事。”
慕紫轩轻轻一笑,“哈!我确实好奇你在昆仑上山具体做了什么,可否说与我听听?”
此时却听闻喝声传来,“何方妖物,敢毁青城山阵势!”几道身影翩然而降,白衣若飞,正是万象天宫的修者。
“这个,待会上了山一并说,现在,看你的面子喽。”应飞扬对来人视而不见,对慕紫轩道。
慕紫轩摇了摇头,上前拱手道:“在下正天盟盟主慕紫轩,无意毁了阵势,还请勿怪。”
“原来是慕盟主!是贫道眼拙了!”为首之唤做范无疆,与卫无双同辈,皆属“无”字辈,此时才将慕紫轩认出,道:“不知盟主来此所为何事?”
慕紫轩道:“冒昧前来,是因有要事拜会纪道兄,不知可否通报一声?”
“哈,凭你我与纪师侄的交情,何需通报,尽管随我上山便是,不过这两位是?”范无疆打量着应飞扬和楚白牛,面带戒备询问道。
二者皆是妖,尤其是应飞扬,身上一股血气,看起来分明是戮血宗的妖物,不知为何会与慕紫轩同道?
慕紫轩不明说,只道:“我所说的要事,就是与他们相关。”
慕紫轩如今位高权重,说话分量十足,范无疆自然不会扫他颜面,疑惑的又扫了应飞扬几下,却也不再追问,让路放行。
青城山林木青翠,四季常青,诸峰环峙,状若城廓,故此得名。
丹梯千级,曲径通幽,恰是道门祖庭仙境当有气派。
可惜青城山的道家派门常道观衰落已久,两年多前更是惨遭横祸,被解封的厉鬼屠戮,险些灭门。
如今常道观十室九空,有地无人,万象天宫一脉流离失所,有人无地。同病相怜的两家道门宗派便合为一处,一并居在常道观中。
方入山门,恰遇上一撑持红伞少女走过,慕紫轩忙唤住她,“左师妹,留步!”
那女子顿足回首,便见撑伞女子姿容娇妍,身段窈窕,缎子似得黑发披散在香肩上,如仙如画,正是左飞樱。
都说苦难使人成长,应飞扬再见左飞樱,顿感此言非虚,如今左飞樱目光沉静,比之当年更显成熟,恍若经雪寒梅,在遭逢万象天宫沦陷之后,却是更加坚强傲然的绽放。
“是慕盟主,你可是来找纪师兄的?”慕紫轩近年与纪凤鸣来往甚繁,左飞樱自也认得他,一下就道破他的来意。
“正是,他现在人在何处?”
左飞樱美眸一敛,露出抹愁色,道:“他还能在哪,老地方呗,正好我与你同去……这两位是?”
慕紫轩道:“先见到他人再说吧……”
左飞樱点了点头,引路在前,沿着通幽小径,向后山曲折而去,便到了一处把守森严的洞府,洞府上写书三个石刻大字——“天师洞”。
“是这里……”应飞扬认出此地,心中有所感触。
五百八十年前,初代天师张道陵集信众之力,化五千肆虐人间的鬼众为峰石,封印阴阳裂隙于此。
两年半前,阴阳裂隙破封,群鬼再出,遮天蔽日,化道门圣地为地狱。不久之后,道门魁首卫无双也是在此洞中,在应飞扬眼前误吸纳天人五衰之气入体,不得不将己身石封,应飞扬眼睁睁看着他化作石头。
而视线若透过阴阳裂隙,在裂隙彼端,阴界滚滚流淌的忘川河中,还埋没着二十八代天师张润宁的遗骨……
应飞扬感慨之际,左飞樱已将洞府大门打开,引他们进入。
天师洞内,便见两道身影相对而坐,一个如今已是石像,昔年天下无双之人,如今却仿佛是粗劣石匠雕刻一半的粗坯,连面目都辨识不清,哪还有半点“道扇”俊雅风姿?
另一个对着石像而坐,好像仍在聆听他教诲,虽只留了一道背影,但不消说,自是万象天宫首徒纪凤鸣。
“好个纪凤鸣,不愧是与我师兄一时瑜亮之人!”应飞扬心中暗赞一声,纪凤鸣虽只随便坐着,但却好像与整间石室融为一体,化作一道上合天下合地的完美阵势,守住卫无双的石像,应飞扬进入石室瞬间,便觉得自己踏入了任纪凤鸣主宰生杀的领域.
“师妹,慕兄,嗯?还有两位?”不待他们说话,纪凤鸣就早有感应,从蒲团上回身看来。
可看到纪凤鸣如今的形象,应飞扬不由一怔,只见他面容有些久不见天日的苍白,下巴上胡子拉渣,瞳孔缩小成一线,眼白则充满了红色的血丝。由于消瘦了许多,面庞也变得刀凿斧刻般棱角分明,原本总是带笑的他,显得阳光随和的他,如今整个人散发出一股凌厉气质。
但应飞扬很快明白他变化的原因,万象天宫沦陷,同门惨死,卫无双石封,百代不坠的道门正统一夕变故,风雨飘摇之际,全靠纪凤鸣一肩撑奇摇摇欲坠的派门,还要护卫着毫无自保之力的卫无双,让他怎能不心力交瘁?
而应飞扬看他之际,纪凤鸣布满血丝的双眼亦扫视着应飞扬,好奇着他的身份,道:“慕兄,你不引荐一番吗?”
慕紫轩反问道:“前些时日,昆仑之上有一场内乱,你可知晓?”
纪凤鸣点头道:“却是听到些传闻,不过六道隐瞒消息,所能探知的有限,只闻真一观遭了一劫,而一切源头就是一名唤作赤蚺君的蛇妖……”说道此处,他看着应飞扬的目光忽然一亮,“莫非就是他?”
“既是也不是,扰乱真一观的是他,但他的身份另有其人,他便是——”慕紫轩正拖长了腔,准备揭晓答案,应飞扬却已毫不配合的揭下面具,冲那二人道:“纪师兄,左师妹,许久不见……”
左飞樱:“嗯?”
纪凤鸣:“应飞扬?”
慕紫轩:“怎会是你?”
面具下真容显露,三人同时一呼,各自露出惊骇表情,只是……
“你是跟着凑什么热闹啊?”应飞扬觑着眼,瞅着一脸震惊模样的慕紫轩。
慕紫轩将夸张表情一收,道:“揭晓答案这么紧张刺激的差事被你抢了,我自然要只能退而求其次,配合着装下震惊了,不然没人捧场,你岂不尴尬?”
应飞扬翻了个白眼,对这非敌非友的师兄,他倒真不知该如何面对,你防着他,暗暗恼恨着时,他却一副亲切面容,你若真拿他当师兄,他又不知何时捅你一刀……。
而纪凤鸣也一副无奈表情对慕紫轩道:“你还真是会玩……”
慕紫轩回道:“也是看你整日眉头深锁,想要逗你开心一下,你倒不领情?”
纪凤鸣摇头道:“劳你费心了,但如今的我。可是开心不起来。”
“哦?是吗?我倒想一试。”慕紫轩指着楚白牛道:“这边还有一个,你可知他是谁?”
“嗯?还未请教?”纪凤鸣疑道,一个应飞扬,已经够令他惊异了,而听慕紫轩的话意,此妖身份只会更非比寻常。
“老夫,楚白牛。”楚白牛抚着胡须道。
纪凤鸣和左飞樱皆是双目一闪,爆射出惊喜之色,沉稳如纪凤鸣,此时声音打颤,道:“你……你是楚神医!”
“正是老夫!”
“真是您,哈哈哈,终于……终于见到您了!”纪凤鸣再难忍住,喜色溢于言表。
身染天人五衰之气,必死无疑,可若真有谁能颠覆这一定理,那便非楚白牛莫属,这些年万象天宫一脉自然没少寻找过楚白牛的下落,但那时楚白牛正在畜生道沉溺钻研医术,他们如何找的到?
可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如今楚白牛竟自己送上门来,纪凤鸣忙又问道:“楚神医,您怎会来此?慕兄,你是怎么把神医找来的?”
“这可不是我的功劳,是他干的。”慕紫轩朝应飞扬扬了扬下巴示意,又对应飞扬道:“你昆仑一行,遭遇究竟如何,现在正是时候,一并说出吧!”
应飞扬点点头,将这遭经历娓娓道来,只是未避猜疑,隐去了楚白牛是主动留在畜生道这一细节,改称他是受畜生道蒙蔽欺骗。
这遭经历曲折离奇,牵系甚广,慕紫轩和纪凤鸣虽都探得一些走漏出来的情报,但也只是一鳞半爪,此时无不专注听着应飞扬讲述,不时啧啧称奇,而听完之后,又皆是眉头紧锁。
“北龙天竟然暗中六道恶灭,想让我们彼此内耗,他便坐收渔利,当真好手段!”慕紫轩手托下巴,思索这这条重要情报背后的意义。
“在万象天宫建了一座净天祭坛?帝凌天,又是搞什么玄虚?”纪凤鸣则关注着另一事,却是不得其解,便也不便多想。而是朝应飞扬拜谢道:“应兄弟,此番多谢你将楚神医带回,大恩不言谢,我只一句,今后若有用得上我的地方,你尽管吩咐,出生入死,在所不辞!”
纪凤鸣面容诚挚,话语更是掷地有声,应飞扬连忙阻道:“纪师兄何必言谢,当年凌霄剑宗,是纪师兄给我辩解的机会,如今我的行为,也不过是证明自己而已!”
就冲当年应飞扬受千夫所指之际,最有资格指责他的纪凤鸣却挡在他面前,想要为他讨个辩解的机会,应飞扬就一直对纪凤鸣敬佩在心,此时那肯受他拜谢?
他欲扶,纪凤鸣却执意要拜,应飞扬见扶他不起,便对楚白牛道:“楚神医,天人五衰功你也好奇许久了,现在机会来了,你不大展身手还等什么?”
纪凤鸣一听,这才回归正题,转而拜向楚白牛道:“恳请楚神医施展妙手!”
“天人五衰之气?我且看上一看……”楚白牛其实也早已按捺不住,也不多说,双眼冒着光便径直上前,绕着石像转了几圈,轻轻拍击了石像几下,又把耳朵贴在石像上听了半晌。
当此关键之时,石室内众人无不紧张,但楚白牛却停了下来,沉思良久,终于摇了摇头道:“这个,我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