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沉西山,溪水潺潺,青山与绿水之间,一个白衣书生,一个血衣大汉,遥望着清溪彼岸的小村庄,神情各异。
风不求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可心里却一点也笑不出来。自从望云山庄上那疯狂的一夜之后,他的生死就悬于身边的血衣魔头一念之间。本以为趁乱找到仙剑、魔刀,可以从此开辟一片新天地,没想到却是坠入一个无底深渊。
血衣大汉自称“血神子”,是那个炸成一堆烂肉的“薛大师”的师兄。他听风不求声泪俱下地讲完了事情的经过,只是微微一笑,问他能不能找到那个黑刀血沸的少年。
风不求当然不会傻到说不能,他甚至拍着胸脯说他知道那少年的老家。于是,他活了下来,带着血神子从东国一路寻到云集镇——就算死,他也一定要拉几个垫背的,那两个害得他九死一生的乡下贱种,他死也不会放过……
只是,这魔头为何要不远千里去找一个少年?不弄明白这个,他就难以对症下药——他可不信血宗魔头会对什么“同门之仇”如此看重。
为此,他小心翼翼地旁敲侧击了一下,没想到血神子竟十分耐心地将原委一一道来——耐心得仿佛风不求是他的心腹弟子一样。
大江之南,广林深处,湖泽延绵千里,名为云梦泽——但实际上,那只是神州人认知的一角而已。真正的云梦泽有多大,连千世百代在南疆生息繁衍的“蛮人”都说不清楚。
“蛮人”不敬神明,更不知道什么仙人,他们所顶礼膜拜的对象,称作“魔”。
何为“魔”?不过是和“仙”一样,失去了大神神力之“真人”所归——徘徊于广林之下的幽鬼是也。
世间凡人仰慕“仙”而终成仙道,而在南疆,同样也有“蛮人”修炼“魔道”,血宗正是其中源远流长的一个“魔宗”。
大劫之后,神州之上的仙根道统被铲除一空,而南疆的密林广泽之中,魔道却从未真正断过传承。千万年来,无数魔道宗门曾在云梦泽中兴起,之所以不为神州子民所知,归根结底只有一个原因——神州结界。
但是,南疆之中世代流传着一个传说——有一天,会有一个少年手持一柄黑剑斩破天穹,将神州结界彻底撕碎,带领魔门开创万古不灭的辉煌。
那个少年,便被称为万古魔尊。
如今,南疆蛰伏的千百魔宗,似乎与这万古魔尊的传说一道,正在纷纷苏醒。一年多前,在血池中沉睡千年的血祖忽然醒来,召集座下三十九个弟子,派出“血神子”上百人,到神州中土四处“游历”。据说万古魔尊的机缘,就在某一个“血神子”身上。
虽然这连篇的鬼话大话风不求一个字都不信,可这魔头没有编故事骗他的必要,这些东西很可能是“实话”——吓得风不求险些尿了裤子的实话。
什么万古魔尊吓不倒风不求,他害怕的是魔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样子,分明是玩起了猫捉耗子的游戏,之所以什么都告诉他,就是不怕他活着说出去。
但是,风不求不想死。
一路上,他一直想方设法寻找机会脱身。闷棍、背刺、下毒、迷药——他熟悉的手段有很多,但没有一个行得通。因为对手不是一个普通人,而是一个凶残狠辣而又精明狡诈的魔头。
无论是下三流的手段还是一向最为擅长的毒药迷药,都没有把握能对付这个可以随时化为血影的魔头。他同样没有把握,自己身上是否被下了什么追踪的法术。
不到最后关头,风不求绝不会把命赌在希望渺茫的事上。他使出自己最拿手的本领,每天阿谀奉承、溜须拍马,麻利周到地替血神子打点好一切,把他伺候得舒舒服服的,挑不出一点毛病。
脸上总要挂着谄媚的笑容,间或露出一点迷茫的神色;除了绝对的敬畏和服从之外,要从内心里表现出一丝崇拜;有些方面要显得贼滑机灵,有些方面又要显得愚蠢短视,既要看起来精明强干,又不能太过聪明。
这些说来繁复,可对风不求来说却是本能一般。在风国长大,这些伪装,或者说“为人处事之道”,早已深入他的血液骨髓。
终于,他活着穿越了茫茫云国,来到了云集镇附近。一路上他小心翼翼,尽心尽力地讨好那魔头,无论多么肮脏龌龊下流之事,只要能博血神子一笑,他都毫不犹豫。
可是这些还不够,他要活下去,就必须证明自己“有用”,不只是能找到那个少年,而是找到他以后,依然有用……
可惜,血神子并没有兴趣给他那么多时间证明自己。风不求明白,所以格外卖力地带着血神子在云集镇附近一村一落地寻找,只是优先去那些不可能的村子——那野小子既然在集市卖鱼,定是住在一处靠水的村落。
如此几天下来,风不求知道血神子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不能再拖下去了……
就在这时,溪流上游突然传来一个清脆的童声,远远地,两个女孩的身影在夕阳下沿着河岸走来。
风不求一见那两个女孩,顿时浑身一颤。他咬了咬牙,上前用力一指道:“就是那两个女孩!我认得!她们俩就是那小子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