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倔强不甘的少年无力倒下,伏在少女身上,血衣人轻叹一声,挥手落下血光。
血光裹在少年身上,轻轻一抬,却没能将其卷起——仿佛有种莫名之力,将少年与少女连系在了一起。
二人头顶的安魂灯青光一闪,摇曳的灯火忽然安定下来,如温暖的烛光照亮二人的面容。
血衣人微微一愣,不禁动容道:“生死同魂之契……”
他虽不精于魂魄之道,却也看得出,二人的魂光连在一处,损盈补缺,将少女的魂魄从溃散的边缘拉了回来。
更关键的是,那索契追魂之人放弃了追杀。
血衣人默默推算片刻,双目中流露出一丝清明。只听他缓缓道:“原来如此。楚家真人虽不愿残子被我借用,却更不能失去这枚布局已久、牵连全盘的棋筋……”
“二人生死同魂,她就算再不愿,也只能任由手中残子脱离掌控,留在棋盘之上——这也是唯一能救下这枚残子的一手棋……”
说着,血衣人又摇了摇头,“为救一枚毫无价值的残子,却将棋筋走重。这手‘粘’,真是步十足的臭棋!”
“——你说是吧,鬼隐老哥?”
茫茫鬼雾之中,忽然现出一个浑身笼罩在黑袍之中的鬼影,似乎还抱着一个裹在黑衣下的孩童,正是盗婴掳幼的无殇教首领、左祭使。
“知道瞒不过你,却没想到,你还先我一步……”
一个浑身浴血、胸穿大洞,一个黑袍罩身、形如鬼影,两个邪魔外道相互见礼,言语轻松地倒像是朋友聊起了家常。
“我那徒孙血缠死得蹊跷,我自然要亲自探上一探……”
“连一个普通的血卫,都是你暗中炼化的血替。看来无殇教的上上下下,也没什么瞒得过你了……”
“老哥想瞒我什么?这无殇教,本来不就是大家说好的,一起搭的戏台子?”血衣人嘲讽似地一笑,“可正戏还没开始,怎么就被人把压轴戏演了出来?”
鬼影苦笑一声,道:“青仇老弟莫急,无殇教这一局,我比你布局更早,花费心血更多。如今这局面,又岂是我想要的?”
“那倒也是。”血衣人面色平和了几分,目光却毫不退让,“但老哥高深莫测,妙算百出,小弟我可不想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老哥若不肯说清楚,莫怪我要拆台了……”
“咳咳、老弟还这么说,可是在损我了……”
鬼影咳嗽两声,悠然道:“试炼境那一局,你也都看在眼里。我最终也没拿到什么好处,终究是那玄元小儿大获全胜……”“玄元道人?哈,笑话!”血衣人大声打断,“以他的行事作风,只会在台下安然看戏,等台上谢幕之时再出手,把好处捞到自己手里……”
“我们筹划了这么久,费了天大的力气搜罗婴幼,不就是为了用血魇祭魂大阵找出遗落世间的天都之女?结果可倒好,人家一头撞进我们营寨,大大方方地展示了一把‘神迹’——最终,却落在万刑魔君手里。”
“你告诉我,这拙劣得不堪入目的戏码,是玄元道人安排出来的?”
鬼影嘿嘿连笑,待血衣人静下来,才回道:“老弟别急啊,我又没说这是玄元小儿一手所为。听我慢慢说……”
鬼影悄然放下黑衣包裹的孩童,三个少年人相叠相拥,仿佛成了他们谈天论地的由头。
“大劫将至,四方凋敝,有望在这天地之局中胜出的,无非我南疆与中土、黑白两路。”
“而真正有资格坐在棋盘前对弈的,唯有圣灵境的真君——四位魔君,仙盟五老,顶多再算上东海的天机道人,不过十指之数……”
“其下玉灵境的你我之属,茫茫多的元婴真人,东海世家岛主,无非就是在局部角落里偷偷落下几子,想着有朝一日趁势而起,能有资格在棋盘边落座……”
“剩下万千修士、芸芸众生,皆是棋子。”
血衣人点了点头,道:“不错。所以我才想问,究竟是哪个憨货,能把棋下成这个样子!”
鬼影似乎谈兴正浓,挥挥手,接着道:“天都双子,关乎神州结界存亡,本是盘上的天地劫。得之可胜,失之必死。”
“但三十多年前,白狐现世,险些掀翻了棋盘……”
“白棋丢了天都之子,破了铜墙铁壁,从此,这天地劫转成了几处胜负难算的的连环劫。”
“但白棋仍握有先手之利,时机未到,黑棋也只能不断搅局——直到,梦仙子琴断魂归,又把棋局搅得天翻地覆……”
“天都之女也下落不明,只剩下遍地碎子,也不知哪个是棋筋,哪个是废子——这番算力,就算是真君也吃不消。所以,这扑朔迷离的局面也就一直僵了下来,形同死局。”
“又或者,真君们早已算定落子,只是还没到发动的那一天……”
鬼影顿了一顿,望了望地上的三个孩子,又道:“但真君也不能事事如愿,世上永远不缺搅局之人……”
“最出挑的,莫过于那玄元小儿。他虽然毁了道基,难以行事,但术算之道已达神鬼莫测之境——有心魔血誓相护,又有非命之子搅乱气运,动动不得,算又算不过,强如真君也拿他没什么办法,更遑论那些徒子徒孙。”
血衣人点了点头,道:“没错,但玄元道人乃此中高手,断不至于下出这等臭棋。”
鬼影也点了点头,言语中尤带了点愤愤不平的恨意,“是没错,此局玄元小儿必定参与其中,但演变至此,也定然出乎他的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