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1章中州之邀
“南明火么,夏护法倒真弄到手了。”
陈牧将手虚虚张开,那一缕火苗便悄无声息的向着他飞了过来,落入了他的掌心,在他的掌心上方悬浮,摇曳着一丝安宁祥和的光焰,仿佛之前陡然爆发的那种炽热只是一种虚幻错觉。
但苏浅浅却心有余悸的看了一眼陈牧掌中的那一点火苗,难怪夏玉娥嘱咐她必须要见到陈牧时,才能将这南明火取出,以她的能力完全无法控制这团灵火。
要知道她毕竟也是合欢宗的当代真传,虽境界不高,可也是迈入了五脏境的人物,算是初步超脱凡俗了,这南明火依然如此危险,恐怕在南明火之中也属于最上乘的一朵。
苏浅浅的猜测不错。
陈牧只粗略审视一眼,就判断出这一朵南明火的品相,乃是其中最上品,相比起他所得到的玄黄石、神霄石等灵物,可谓是其中位阶最高的了。
同类型的天地灵物,亦有高下之分,像他收获的那枚玄黄石,品相与大小只是勉强接近中品,虽然也十分罕见,但论及价值,就远不及这朵上品的南明火了。
越是上品,就越罕见!
想要凑齐乾坤八相的至宝,皆为最上品,那需要的已不是武力和能力,而更看运气和机遇,就像传闻中那位大宣武帝炼制的‘人皇印’,也并非八种材料皆为上品,仍有欠缺,否则的话那人皇印就该问鼎当世灵兵谱第一位,而不是排在第七。
目前他手中所得到的玄黄石、神霄石等灵物,品质也是参差不齐,有中品亦有下品,这朵南明火则是其中唯一的上品,不过无论如何对他来说都是好事。
要铸造乾坤灵兵,其中的主材料自然是越多上品,则铸成之后越是强大。
“联手演化阴阳,是她们的独特优势,亦难以复制……好了,可还有别的事?”
花弄影去瑜郡之时,据说陈牧还没练到五脏境,仅仅只是瑜郡那个小地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官吏呢,当初听到这个事迹,她可是惊讶了许久。
不过如今的他,对于新秀谱,已是一种江湖前辈看待晚辈的态度了,苏浅浅放在当年,在他尚未练成乾坤之前,是他都难以匹敌的天骄翘楚,但现如今他目光一扫,其所练的功夫,所修的武体,都能一眼看的清清楚楚,在他眼皮底下几乎无法隐藏半点。
“影姐姐和月姐姐各修阴阳一半,联手可演化阴阳轮转,晚辈将来未必能及得上两位姐姐呢。”苏浅浅俏声说道。
若能规整,那便规整。
陈牧将这朵南明火收敛在掌中,短暂端详之后,便将目光投向苏浅浅。
谁能想到当初那样一个小地方的官吏,短短不到十年,已是名震寒北的天下第一宗师,恐怕就是最早和陈牧相识的花弄影也意想不到,在外海听到这个消息时,恐怕也要震撼很久。
如今的他,心境已达到止水无痕的境界,贪嗔痴爱,喜怒哀怨,一切情绪皆由心生,由心落,皆可收放自如,再是绝世的诱惑,就是合欢宗的圣女宗主,也不可能撼动他的心境,情欲存在与否皆在他自己的一心之间。
陈牧语气平和的评价一句。
当然不放纵的缘由还有一个,那就是他始终视人为人,无论是花弄影和花弄月这一对合欢双子,又或者是苏浅浅这位年轻真传,他都从来不曾将其视作玩物。
苏浅浅小手伸入袖口,轻轻一提,取出了一页信笺,恭恭敬敬的向陈牧递交上去,道:“这是夏护法给您的信笺。”
来的时候夏玉娥同她说过,若是陈牧有意,那就不要迟疑,能呆在陈牧身边侍奉是难得的机会,虽然前面已有花弄影和花弄月,但两人只是被陈牧吩咐去做事,何况以陈牧如今的身份,两代真传侍奉也不算什么。
对如今的他来说,是否放纵情欲,只存在想与不想,而非能与不能,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在瑜郡底层,挣扎求生的小小差役了,对于合欢宗也早已没有什么忌惮,只不过他本就不是喜好沉沦于欢欲之人,否则的话花弄影和花弄月这一对合欢双子他也该早品玩过。
当年。
陈牧看向苏浅浅问道。
话语说到最后一句,脸颊上更悄然浮现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羞红,少女的青涩和些许羞意浑然天成,明明有些羞怯却又似努力鼓足勇气直视陈牧。
苏浅浅看着陈牧,忽的眨了眨眼睛,俏声道:“夏护法说,陈峰主只需收下便可,没有什么需求,只希望陈峰主将来某一天,若是能功行盖世,问鼎天下,能稍微庇护我们这些可怜的姐妹们一二。”
“嗯。”
陈牧也并不问夏玉娥为何不亲自来,只伸手将那封信笺接了过来。
他能接受合欢宗至今的一言一行,也是因为合欢宗虽被视为魔门,被名门正派鄙夷,但的确整个合欢门下,出身几乎皆是那些无家可归的弃婴女童,且也没有肆意祸乱世俗,虽也会对人下手,但下手对象皆是如‘阎万四’这些匪徒大盗,又或江湖中人。
若不能,那便推倒炉灶,从头再来。
在如今这个时间点,一朵上品的南明火,的确可以换他一言,但还不至于让他在未来无视合欢宗所行一切之事,如青楼皮肉生意,江湖纷争,采阳补阴,这些都在江湖之内,但若是故意为虐四方,肆意横行采补,成为令人闻风丧胆的邪宗,那他不会置之不理。
“合欢宗的功夫你练的不错,花弄影不及你,花弄月也应当略逊你一丝。”
一朵上品的南明火,的确对于合欢宗这样的大宗门来说也称得上一件宝物,毕竟单是以这一朵上品南明火为主材料,就至少能炼制出一件不逊于玄天剑图的上品灵兵,而上品灵兵那对于许多宗师来说,也是不可多得之物,难以人手一件。
不过陈牧倒是神态没有任何变化。
少女并未刻意释放什么欢欲意境,在陈牧面前她自然是不敢有任何无礼和放肆的,因此这一番神态几乎半是真实,半是修行的本能,即使没有欢欲的诱惑,也足以令一些寻常的江湖高手失神中招,同为五脏境甚至六腑境,也未必能泰然自若。
苏浅浅能感觉到陈牧的视线扫过,仿佛自身上下里里外外都被瞧個通透,从苦练的外门功夫到所修意境皆难逃陈牧的法目,一时间娇俏的脸颊上泛着浅红,却并不躲闪。
以这样一件奇物,来押注在陈牧的未来之上,在她看来却也不为过,毕竟陈牧可是当今天下最年轻的第一宗师,千年来最有望成为第二个‘盖世武圣’的人物!
听到陈牧的话。
纵然是路边乞丐,底层黎庶,穷困老人,在他眼中也都是活生生的人,不像绝大部分宗师直接视底层百姓如牲畜草芥,纵然地位再高,这一点也永远不会改变,毕竟他是从底层一步步爬到这里,而非生来便拥有权势与地位。
江山代有才人出,这个苏浅浅的本事,比花弄月还要略强一线,未来应该有望登上新秀谱的前五甚至前三,若是同代中没有左千秋这样的人物,登上第一也未必没有机会。
这时苏浅浅见陈牧神色如常,就这么看着她,并无更多目光变化,心底闪过一丝遗憾的情绪,但还是恭恭敬敬的一礼,道:
“信笺和东西都送到了,峰主要是没有别的吩咐,浅浅这里就退下了。”
说白了。
“夏护法需要什么?”
他不要求合欢宗得遵循朝廷法度行事,但至少要遵守江湖规矩,不得肆意妄为,那在此范围之内,他也不介意在未来,准许合欢宗传承不绝。
陈牧目送苏浅浅退下,心中并无多少涟漪。
陈牧听着苏浅浅的话后,短暂沉吟后,道:“若我今后问鼎天下,可保合欢宗传承不断,但前提是合欢宗不得祸乱天下,行罪孽之事,打破规矩。”
若只是一朵下品的南明火,那倒也不算什么,但上品的话,价值远非下品所能比拟,至少也是以百倍计,他会收下,但也要看看夏玉娥想要什么。
花弄影和花弄月是上一代真传,是她的师姐,她过去还曾多次受到两人照料,自是从来没有和她们一争高下的想法,不过听陈牧提到花弄影和花弄月,她又不由得想起宗门里流传的那些很早之前的故事,看向陈牧的眼睛又不由得眨了眨。
未来某一日,他必然会去中州,看一看那位居天下中心的大宣朝廷,究竟是个什么样子,是否还能统御天下黎庶百姓,若是有人能知民生疾苦,知晓世人之艰难,又有能力掌管天下事理,那他也未必就会去重定山河,再造乾坤,毕竟到了他如今的身份地位,对于一切皆已看得很淡,包括那个君临天下,九十九州共主的位子。
苏浅浅俏然一笑,笑颜可爱中有带着一丝少女的青涩,声音甜甜的道:“我们这些苦命的姐妹,生来就是世间最命苦之人,旁人不欺负我们便好,哪里有本事祸乱天下,我们抱团在一起,也不过都是为了自保,若是陈峰主未来能问鼎天下,愿意庇护我等,就是要我们所有姐妹一起伺候峰主大人,想来也是无人会有意见的呢。”
当然如今去想这些还有些遥远,他尚且还没有踏出那一步,至少要等他真正跻身于换血之境,再也无惧天下任何强者之时,他才当去考虑这些。
陈牧很快收敛思绪,看向手中那封信笺,将信笺打开之后粗略看过一眼,内容并不多,只有寥寥几笔,却是关于花弄影和花弄月两人在外海的情报与近况。
看罢之后。
陈牧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继而指尖微微一动,手中信笺便悄然湮灭化作尘埃散去。
“该去见见那边的人了。”
待陈牧回过神来之后,他的目光逐渐变得淡漠下来。
并不是此刻便要出发去外海,刚才秦梦君给他的传音,并非是苏浅浅前来拜见,区区一个合欢真传见他,显然不至于需要秦梦君传音。
秦梦君传音给他,是另一方人来了七玄宗。
他们,
来自大宣朝廷!
陈牧自来到这个世界,从底层一步步崛起至今,始终不曾和朝廷有过真正的接触,虽然过去也曾在瑜郡为官,但实际上瑜郡乃至整个玉州,都归附于七玄宗的统治之下,早已脱离了朝廷的任命和统辖。
他唯一和朝廷有过些许的偏远接触,还是在地渊遇到的柳万正以及鱼守玄等人。
这件事他后续也告诉了秦梦君,毕竟这是属于秦梦君的事,即使要对柳家再行报复,那也是由秦梦君来做主,不适合由他来代管。
结果是秦梦君对此沉默良久后,并未选择对柳家动手,这并不是她心善,而是她打算替陈牧暂时隐瞒下柳万正以及鱼守玄等一行人死在陈牧之手的事情。
陈牧当时下手,基本上处理的干干净净,并无任何缺漏,消息也不可能外泄,而地渊之中危险重重,柳万正和鱼守玄等诸多宗师,失踪在地渊之中,也不算什么。
但若是她忽然对州府柳家大肆动手,那么中州朝廷那边,鱼守玄以及柳万正背后的那位梁王,就必然能反应过来,柳万正一行人要么陨落于她之手,要么死在陈牧之手。
如今的陈牧与大宣朝廷,与八王之间,尚未形成死敌。
即使如今的八王和朝廷都对陈牧的存在忌惮万分,但八王之间本身彼此敌对,错综复杂,那位老皇帝更是半疯半醒,十余年不理朝政,哪怕陈牧的存在已威胁到了他们,也未必有人愿意做第一个向陈牧下手的人,总归还保持着最后的一丝界限。
虽然这一丝界限,薄弱到随时都可能破碎,脆弱的不能再脆弱,但这种界限能维持一点时机便是一点,一旦泄露,那位梁王若惊怒之下,不再顾忌其他,宁可首当其冲也要主动挑头,其他八王再稍加附从,那到时候陈牧承担的就将是来自全部八王的威胁!
实际上。
据秦梦君的推断,眼下的朝廷对陈牧的存在应当也很矛盾,尤其是八王。
相比起将如今已初步崛起的陈牧灭杀,那自然是得到陈牧的支持是更好的做法,为敌永远不如拉拢,不死不休那种情况,只会发生在矛盾彻底无法调和的情况下。
如今的陈牧也从未露出过要重定山河的意图,表面上与八王之间又没有过什么直接的矛盾,相比起和陈牧为敌,八王自然是都希望陈牧能站到他们那边。
即使未来陈牧真能问鼎天下,登临武道至境,一人压的四海皆服,令登上那个帝位的人也要屈从一二,但那又如何?
只要能登上帝位,封一位‘太师’又能怎样。
这世间始终是以实力为尊的,像公羊愚、玄天道主这些人,哪怕是大宣朝廷鼎盛时期,不曾有任何分裂的一统之时,对他们也要礼让三分,这本就是绝世天人的地位!
甚至可以说,若是如今的陈牧已然登临换血之境,抵达武道之巅,举世无敌,那么八王都将争抢着上门来征求陈牧的支持,毕竟陈牧的意志就能决定谁坐那个位置。
只不过现在还有变数,现在的陈牧还不是举世无敌的盖代武圣,仍然有被杀的可能,有陨落于半路的可能,并且也没人清楚陈牧的意图,究竟对朝廷和八王各是什么看法,因此这中间的可能性才变得极其繁多,极其复杂,天数尚且处于最为混乱不清之时。
……
太玄峰,
七玄宗主宗大殿,威严堂皇的殿宇中,一行数人落座。
为首一人,面容白净而没有胡须,虽为男性但气息阴柔,显然是来自中州的宫廷中人,而其他几位也都身穿朝廷的官衣,绣有云鹤等纹理。
在一旁作陪的,是七玄宗第十四代掌教祁至元,他神态平和,手中端着茶盏,身为七玄宗如今的掌教,除了尹恒、秦梦君以及陈牧之外,方圆万里的玉州便由他统筹,过去也不是第一次同朝廷之人打交道了,自然能够泰然自若。
不过。
他心中也有一丝隐忧,因为他知晓这一次朝廷来人,目的是直指陈牧。
陈牧与朝廷这一行人的相见,或许就将决定七玄宗此后和朝廷之间的关系,甚至决定将来很长一段时间的玉州局势!
但这种事,即使如今他已是名正言顺的七玄宗掌教,去除了‘代’字,他也无法去插手,因为如今的陈牧虽尚未冠以‘太上’之位,地位却也与尹恒等两位太上无二了,他没有权力,更没有能力去左右陈牧的意图和想法。
哒、哒、
正当主殿内一片寂静之时,脚步声从殿外响起,并逐渐接近。
陈牧一袭寻常布衣,整个人毫无气势,便如寻常黎庶百姓一般走进殿内,但殿内落座的祁至元、以及那位宫廷太监,几位官吏,一见陈牧走来,几乎是同时起身。
“咱家魏生,见过巡察使大人。”
魏生细声慢语的向陈牧拱手一礼,称呼却不是七玄宗的‘峰主’,而是陈牧之前升任的玉州从三品‘巡察使’一职,实际上若他不提,陈牧早已忽略自己身居的官职了。
毕竟寒北和玉州太偏远,如今又正逢乱世,朝廷法度延伸不过来,官位不过是一个虚衔而已,武道境界和实力才是根本,与京畿道乃至中州相比,已是纯粹的江湖世界。
其余几位官吏也各自向陈牧行礼。
“几位此来何事?”
陈牧却并不多废话,直截了当的询问。
魏生神色恭谨,道:“陈大人爽直,咱家就不说虚言了,咱家此来,是奉上面的意图,希望请陈大人调任中州,朝廷三总司的副职可任由陈大人择取……”
监察司、斩妖司、刑正司。
此为大宣朝廷三总司,亦是除了青龙白虎四军之外,武者最为集中的三司,司内俱都以实力为尊,三总司的总司主皆为换血境的人物,皆是大宣朝廷最顶尖的强者之一。
总司主职衔名义上为从一品,但在朝廷正一品皆为虚衔的情况下,实际已是官位的顶点,足以称得上位高权重,就是八王对他们也要礼敬三分,要设法拉拢。
朝廷希望调任陈牧去中州,显然是有两点目的,其一是希望陈牧不与大宣朝廷作对,能够站在朝廷这一边,即使未来问鼎武道之巅,指点江山,只要没有再造乾坤的想法,那便没有什么,朝廷本来就不可能禁绝天下武道,千百年岁月,诞生一位举世无敌的盖代武圣也很正常。
千年历史中虽不曾诞生过第二位大宣武帝那样的人物,但称得上接近无敌的,也有过那么几位,也是凭个人实力,令朝廷都要礼让三分,但达到那个层次往往眼界也不再是寻常人,他们追求的往往是武道的绝巅,是尽头往上是否还有其他的道路,没有几人会对朝廷和帝位感兴趣。
当年那位开国武帝,定鼎天下,也是那时的天下九十九州,宗门林立,百国纷乱,战火不休,是举世都期望诞生一个能够一统九十九州天下的王朝,是奉承天下将合的意志而生。
现如今天下本就是一统,只不过是因皇室的一些问题,八王纷争,导致权势分裂,才使得天下纷乱,呈现出乱世之景,若能诞生一位盖代武圣,要终结乱象不过是弹指之间。
其二。
无论陈牧究竟是何想法,他们都希望陈牧能入中州,呆在朝廷的眼皮底下,而不是在偏远的寒北玉州,随时都可能不知去向,犹如悬在头上的利刃,给人一种完全无法安心的感觉。
“想调我去中州,却不是旨意,那应当不是那位的意思,也不是八王的意图。”
陈牧看向魏生淡淡的道。
魏生垂首回应道:“的确不是陛下的旨意,是内阁首辅韩大人、还有几位总司主的意思,这也并非是内阁的令旨,只是几位大人让咱家向陈大人转达的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