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爷子从怀里掏出一枚玉佩,递给沈无求看:“喏,就是这枚玉佩。”
沈无求把滚滚放在膝盖上,双手在背后擦擦,才接过玉佩仔细看。这是一枚翠色欲滴的绿玉佩,通体翠绿,没有一点瑕疵。祥云纹饰,两面都浮雕着篆体的“孟”字。沈无求不禁脱口而出:“好玉!”
沈老爷子点点头,抚着他的山羊胡道:“的确是好玉,孟家人重情重义,没有看不起咱们穷人,这玉佩六十年来,咱没用过一次,留个纪念罢了。”
沈无求觉得,天启的这个沈家不攀附富贵的骨气,倒也和自己的外祖父沈长卿有几分相似,从内心里沈无求对天启朝的沈家,又多了几分亲近。
“既然说要祖籍汴州,为何又落户这靠山村?”沈无求不解地问道。
沈老爷又呷了一口茶,接着说:“你曾祖父母坐了五日马车,来到了这桂省辖下的上邕县城,你曾祖母病了,郎中说她长期颠簸又忧思过重,不适合长途跋涉。他们不得不在客栈住了下来。孟家雇的马车也被你曾祖父打发回去了。那时候已经入冬了,你曾祖父想着,干脆就在上邕县租房子住下,等你曾祖奶奶生产以后再说。他去伢行打听租房子的事,听说了知县大人家有一个四合院要卖,很便宜,可是挂出来一个多月了,都没找到买家。”
沈无求:“很便宜都卖不出去,房子很烂吗?”
沈老爷子:“不,那是一天也没有住过的新房。连买地带建造花了一百多两银子呢。这还是看在知县大人的面上,地价和材料都是最便宜的。”
沈无求用眼神询问:那为什么卖不出去。
沈老爷子:“这位知县大人也是个孝子,刚上任就想着接老父亲来享福,可老太爷不愿意住县衙里,嫌闹。
知县大人就在离县城不太远的靠山村,建了一座四合院。院子建好了,高高兴兴地接老父亲来住。谁知道那个老太爷是个没福气的,半道上被山匪抢劫了,还被山匪顺手给嚯嚯了。
唉,这下好了,知县大人不单要回乡治丧,还得守孝丁忧。这一丁忧就是二十七个月,再复职也不可能回上邕县,所以这房子就不得不脱手。”
沈无求:“我明白了,这院子就是咱家这四合院吧。”
沈老爷子:“嗯,聪明!那你说说看这院子为什么不好卖?”
沈无求:“这院子建在村里,村里大多数人都还住土坯房,想来也买不起这大房子。城里的有钱人,出得起钱的又不会来乡下定居。”
沈老爷子颔首:“城里有钱人也不是不在乡下置业,他们一般都是买农庄,一百几十亩田地连在一起。再养几个庄户,庄户给他们种田,给他们养鸡鸭鱼。
偶尔下乡查看自己田地的收成,小住几日,有新鲜的鸡鸭鱼吃,有人让他们使唤。所以咱家这样一个单独的院子他们不想买,若知县大人还在任上,别说几十两银子了,就算卖二百两银子,都有人给知县大人这个面子买下来的。
其实最让你曾祖父动心的,不仅是这院子只要六十两银子,而是知县大人留下的师爷说,可以顺带把你曾祖父母的户籍办了。
娃啊,你们这些一出世就是良籍的孩子,体会不到没有良籍的苦。作为奴籍,你就算有钱也不能买房子,买房子也不能落在自己的名下。
士农工商,商人最末,但奴籍连行商都不能做,更别说读书入仕了。
我阿爹虽然得了良籍,但离开了滇州要重新落户也很麻烦。所以那师爷说可以帮忙落户在此,我阿爹就毫不犹豫地掏钱买了这院子,从此我们沈家就落户靠山村了。”
爷孙俩的聊天被开饭声打断,相携入席吃饭。滚滚被安置在沈无求身后的矮凳上。
这是沈无求第一次在老宅吃饭,席开两桌,就摆在厨房旁的穿堂里,这里比较敞亮凉爽。
男女各一桌,也不像有钱人家那样隔着屏风,大家挨着坐,说话聊天也方便。
白斩鸡,卤猪头,猪肉闷豆腐,炒菘菜。还有用煮鸡和猪肉的汤水做的韭菜豆腐汤。
沈家虽不富裕,但是比起村里食不果腹的普通农家,也算是小富了。
大宝一坐下就迫不及待地伸筷子要夹鸡肉,被沈老爷子一筷子打去:“急什么?我话都没说,你不知道长辈没动筷小辈就得等着吗?”
沈无求用眼尾扫了一下隔壁的女桌,没一个拿筷子的,看来每次过节发表饭前感言是老爷子的习惯。
“爹~你又来,都老调长弹了!”沈大伯不满地嘟哝。
“老调长弹也要说,你记住了不等于小辈也记住了。”沈老爷子的倔犟劲,绝对是沈家祖传的,“我现在要说的是,沈氏我们上邕这一支的家规。大牛,大宝,三娃,你们好好听,给我记住了。”
三个男孩被点名,老老实实应是,老爷子才满意地继续说:“第一条:沈家的兄弟一定要团结,不准互相算计,互相陷害,也不准互相动粗打架。”
听到这里沈无求终于明白第一次见大宝,他说的那些话,原来是家规使然啊!
“第二条,沈家男子不准纳妾,不论你们以后是挣了大钱,还是当了大官都一样,也没有四十无后方可纳妾的说法,我说的是终身不可纳妾!
没有儿子可以过继一个,没有合适的孩子过继,可以给女儿招赘婿。连女儿都没有的还可以收养孤儿,总之不准纳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