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瑜敛下眉眼,曲起长腿,直直的朝石阶跪了下去,膝盖触石,有些坚硬的疼,不算难受。
一旁的夏裴轻再也不忍的闭上眼睛。
从出生至今都尊贵无比站在食物链顶端的温爷,终是为了心尖尖上的人,舍了一身的傲骨,只求她能平安。
这还不止。
温瑜跪了第一阶,林间扬起风,白衬衣紧紧贴在男人挺直落拓的背脊上,他动了动,缓缓弯下腰,双手放在脑袋两边,额头和前一个台阶严丝合缝的相抵。
他缓声开口,嗓音温润如玉,凝着无限的柔和希冀,也隐着内心深埋的狠意,“这九百九十九阶,我跪,愿上天垂怜,看在信徒心诚的份上,放过她。”
他的乔乔做错了什么,需要承受那么多非人的痛苦。
温瑜攥紧拳,深吸口气站抬头起身,接着朝下一个台阶走去。
一步一跪,一跪一拜。
商乔。
温瑜唇间呢喃着这举足轻重的两个字。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能为一个女生能做到这种地步。
——我想和你走,走远一点,所以商乔,你要活着。
远在系统空间的商乔眉心皱起。
她伸出手抚上心脏的位置,眉间痕迹渐深。
“宿主,你怎么了?”
商乔指尖微卷,面容浮现几分困惑,摇了摇头,“001,魂体也会有痛感吗?”
001瞠大绿豆眼,“不会呀,魂体就是一缕灵魂而已,除非是受到特殊攻击,不然不会受伤,更不会痛。”
商乔缄默。
这一方系统空间里连个攻击性物体都不会有,怎么会受伤。
可她戳了下胸口。
这里不舒服。
很沉闷酸涩的不舒服。
抿紧的唇角一直紧绷着,商乔只能靠她强大的感受能力和判断力来分析外面的时间到底进行到哪里,以此来算出她昏迷了几天。
也不知道这几天里,温瑜过的好不好。
她还什么都来不及和他说,估计他都要担心坏了吧。
唉。
商乔叹了口气。
上辈子青年先她一步离开,没曾想风水轮流,重活一世竟然轮到温瑜看着她离开。
商乔总觉得自己命不好。
她虽出生就贵为部族王女,可是在她出生不到半年时间里,父亲在一场虫族的战斗中去世,她还在襁褓之中就被推上了王位,接管整个部族。
而她的母亲,那个冷血的女人在她上了王位后,自然而然的利用她手中的权力为自己谋取福利,在有记忆的时间里,她的母亲在她面前扮演的角色,从来都是一个掠夺者。
以至于她夺权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将那个女人还有她的男宠关进星际监狱。
仔细想想,她的幼年和这个世界的小孩子都不一样。
他们有父母有家人,有脉脉温情,而她只有冰冷的王位和无穷的冷漠孤寂。
好像也不全是。
商乔眼前似乎浮现起某个男人的模样,温润如竹,芝兰玉树,用来形容他是再好不过。
001见宿主眼神空空,就知道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飘到一旁自己玩耍不去打扰。
另一边。
天色突暗,大片厚实的云层终于把太阳遮住,唯一一丝光亮消失,林间刮起的风越来越大,乌云里偶尔划过一道闪电,下一刻就打起了巨雷。
响声震慑天际,山顶的金殿却依旧泛着该有的光泽。
不多时,随着这声惊雷响过惊起无数鸟雀后,大片大片如绿豆般的大雨倾盆而下,砸到在身上瞬间浸湿衣衫,黏在人身上又冷又湿。
夏裴轻撑开黑色的大伞挡在温瑜和他头顶,但是由于两人目前身高差距太大,风把雨吹过来直接往下飘,这把伞只能挡住上半部分,下半部分依旧是湿的。
而且下了雨,石阶上有些坑坑洼洼的地上就会积上一小滩的水。
温瑜再次直起身朝下一个台阶跪去。
这九百九十九石阶,他已经跪了一半。
还剩一半就能到达顶峰的金盛寺。
“温爷,要不咱们不跪了吧,到这也够了。”夏裴轻吸了吸鼻子,他下半身都湿了,冷的受不了,更何况全身湿透的温瑜。
细碎湿润的碎发贴在额前,水珠滑过这张天神都嫉妒的俊容,男人面无表情的屈下恍若没有知觉的膝盖。
“温爷!”
“闭嘴。”
男人声音是比平时低沉几倍的沙哑。
他冷冷喝完,弯身一拜。
偌大的雨珠倾泻在他背上,敲打出沉闷的声响,渲染出无限悲寂和苍凉。
雨下至半夜才渐渐转小。
乌云将天染成一片浓墨,渺渺细雨飘散落下,滴进人皮肤里,泛起细密的冷。
温瑜那双修长漂亮的手上沾了些许泥土,他握着拳撑在石阶上十分缓慢的站起身,夏裴轻见状立时上前搀扶,他没拒绝。
两分钟后,温瑜渐渐缓过来。
雨丝飘到他脸上,眼睫挂着一串水珠,疏淡矜冷的眉眼如水墨晕染。
挂着铁划银钩‘金盛寺’三个大字的牌匾就在眼前,朱红色的大门前,唐祁脸色焦急的撑着伞站立在侧,瞥见温瑜两人顿时走上来。
“温爷,房间都准备好了,您先休息。”
他到的最早,自然就先安排好一切。
温瑜点点头,不用夏裴轻扶着,一步一顿的朝着金盛寺走去,他背脊挺的笔直,仿佛天塌下来都不会弯。
这会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
他们在石梯上耗时差不多整整一天。
下半夜,温瑜感觉头昏昏沉沉的,一摸额头,很烫,是发烧了。
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他有多少年没体会过生病的感受。
打电话叫来夏裴轻,夏裴轻吓得连忙去找寺里的僧人借温度计和买药,忙上忙下,倒是比温瑜这个病人还要焦急。
等第二天天蒙蒙亮时,温瑜吃完药迷迷糊糊躺下,睡不了多久又醒来,他心里记着事,睡不着。
寺庙的钟声敲响,沉重而恢弘。
温瑜坐起身,手腕撑在额头缓了缓,还是很疼。
不舒服。
温瑜抿着唇。
他不过是小小生个病就这么难受,那乔乔呢?
“温爷,你要先吃点东西吗?”夏裴轻在外敲门问。
“咳咳。”
温瑜刚想说话,出口却成了咳嗽声,他轻咳几声,才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