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林海这一生可有半点对你不住？”
这句话仿佛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陈玄之胸口，他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半步，张口结舌，再也笑不出来。
一时间，各种神色在他脸上不断变换，错愕、懊恼、悔恨、愤怒……各种情绪伴着脑海里闪现的半生经历，纷至沓来。
“没错，你没有半点对不住我！”
陈玄之摇了摇头，连退两步来到舷边，身子慢慢瘫坐下去，眼中泪水涌出：“你林海大哥是我最好的朋友，你向来对我是最好的……”
他垂下头，呜咽道：“我出门学艺，是你给的盘缠……我把人打伤，是你疏通官府救我出来……我欠的赌债是你还的……我出海的本钱是你给的……甚至我父母双亲都是你葬的！”
林海又叹了口气，上前两步，伸出手想把他扶起：“玄之兄弟，你也不必……”
哪知陈玄之一把将他的手推开，猛的抬头，眼角尚有泪花却恶狠狠的瞪着他，怒道：“你就是对我太好了！谁让你对我这么好的？你让我欠了你这么大的恩情，我这辈子都还不完！还不完了！”
“还不完了！你知道吗？”陈玄之摇摇头站了起来，双眼逐渐变红，咧嘴笑道：“还不完，我就只有让你消失了！哈哈哈……”
“哈哈哈……你为何要那样看我？”陈玄之伸手指着林海，怒吼道：“林海！别再用那种怜悯的眼神看我！”
“你想在我面前当圣人吗？老子偏偏不让！”
“告诉你！我陈玄之这一辈子，从不用人可怜！”
“我欠你的，这就把命还给你！”
陈玄之猛的转身，双手抓上舷边，奋力一跃，整个人飞出船外，落往大海里去。
他在半空便已抓破了身上肌肤，落水后又扑腾着往深水里游，很快便引来了一群鲨鱼，眨眼间将他分食。
林海冲到舷边探身望去，林清一把抓住他，摇头道：“爹，这人死有余辜，不值得可怜！”
李非见林海脸上尚有惋惜之色，也上前道：“此人除林兄外，还害过不少宋人，可说血债累累，死有余辜，林兄倒不必有任何内疚之情。”
林海叹道：“他自幼性情孤僻，父母双亡后行事更加偏激，我本想好好劝导一番，以全朋友之义，哪知……唉！人言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果然……果然！”
他摇头叹息一阵后，收拾心情，转身看向李非，正色道：“道长之事，清儿都已跟我说了，那黑珍珠的传闻在下是在东阇婆听到的，确切点说，是东阇婆的满都拉人，在下愿随道长走一遭，一定帮道长寻到黑珍珠！”
李非摆了摆手，笑道：“比起黑珍珠，贫道另有一事更须林兄相助才行。”
林海道：“道长请吩咐。”
李非正视着他，微笑道：“贫道欲在海外建国，想请林兄做我的开国功臣。”
“啊！”
林海大惊，愣了半晌后才问道：“道长……要造反？”
林清却是没多大反应，他本就把李非当成“活神仙”似的人物，也知道他肯定会干些大事，别说建国了，哪怕李非说自己明天就要飞升了，林清估计也不会特别惊讶。
李非哈哈笑道：“贫道在海外立国，不占大宋一寸土地，何来造反一说？”
林海又愣了愣，摇头道：“我等身为大宋子民，自然只能认当今圣上为主，私自立国称帝，岂非大逆不道？”
这次轮到李非一愣，他没想到林海还有这么迂腐的想法，按以前林清转述他的话来看，此人不该这么看不开的。
他转念一想，知道这也怪不得他，要这个时代的读书人一下子打破思想中“事君事父”那一套的禁锢，并非易事。
“贫道眼下只想建一个立身之处，称帝倒不急于一时，我一不侵占中原土地，二不伤害中原百姓，如何算大逆不道？”李非沉吟道：“不如这么说吧，贫道欲在海外占地为王，为大宋开疆拓土，如此，林兄听起来是否舒服多了？”
林海一怔，苦笑道：“道长这话，乍听之下虽有些荒谬，但仔细一想，倒也颇有道理。”
林清劝道：“爹，清儿今日能再见到你，全赖道长相助，昔日你曾教导孩儿，滴水之恩，涌泉相报，道长对我们林家的大恩，就算我们……”
李非抬手打断了他，对林海道：“林兄，贫道助你只是顺手而为，并非施恩求报，贫道找你，是看重你的眼界见识，真心请你相助，共创一份大业！”
林海犹豫道：“道长的这份大业……”
李非哈哈笑道：“贫道也不怕跟你说实话，为大宋开疆拓土，那是假话，不过为我华夏一族却是真心，林兄航海多年，该知天下之大，贫道的大业，就是让我中华文明远播四海，福泽天下！至于大宋，嘿嘿……还用得着我去谋反么，她的寿命，也不过只剩十年左右而已。”
林海脸色一变，惊问道：“听清儿说道长有通天彻地之能，莫非道长早已窥破天机，竟能预知未来之事？”
李非呵呵笑道：“此事何须窥破天机？当今形势，有识之士自然能看出端倪。”
林海问道：“莫非宋辽又已开战？”
李非摇头道：“将来灭掉大宋的不是契丹人，而是金人。”
“金人？”林海一脸疑惑。
“金人就是女真人，如今他们已经建国，国号大金，正在攻打大辽，节节胜利，已攻取了辽国东北大部分国土。”
“林某六年不知世事，原来天下大势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林海叹道：“敢问道长，大宋如何应对金人崛起？”
李非淡笑道：“眼下虽仍在遮遮掩掩，但联金灭辽之意早已昭然若揭。”
林海轻叹道：“如此，大宋危矣！”
李非暗暗点头，问道：“林兄何以见得？”
林海道：“胡人素来贪婪，若让女真人见识了中原花花世界，只怕大辽覆灭之时，便是金人南下之日！”
李非又问：“若让林兄主政大宋，该如何应对辽人跟金人？”
林海沉吟道：“辽可弱不可灭，金可用不可强，依在下之见，大宋该继续称臣纳贡，谁弱便暗中助谁，坐山观虎斗，静待时机。”
“妙啊！”李非哈哈笑道：“贫道早就跟林清说过，林兄终日与大海为伴，胸襟见识非一般庸人俗流可比。”
林海摇头笑道：“道长谬赞了，这其实跟做买卖差不多，卖一件稀世珍宝时，买家越多，竞价越烈，对卖家越有利，对大宋来说，自然是辽人与金人斗得越狠对自己越有利了。”
接着，他眉头一皱，问道：“在下仍有一事不解，金人崛起如此迅速，必定根基不稳，如何能吞并整个中原？道长，大宋真的会亡于金人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