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晏礼几乎要被气疯了。
他情绪向来隐藏得极深,进退有度,极少动怒,此时却彻底沉下了脸,神色紧绷,眸若寒冰。
因着方才江稚鱼的那一推,他此刻是单手撑着尸体,另一只空着的手,掌心中似在酝酿风暴。
周遭的气氛在这一刻间仿佛变成了被拉满弓的弦,随时都会崩断。
“咳咳。”
突兀的轻咳声,骤然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也打破了近乎凝滞的气氛。
贺言庭捂着唇。
萧晏礼眼底的猩红转瞬即逝,凝聚在掌心中的内力也消散开。
他轻吐了口气,好似将心中的憋闷也吐了出来,心中冷嗤了一声。
罢了,就暂时让她捡回这条命来。
“怎么了?”江稚鱼轻声询问。
【好端端的怎么咳起来了。】
【不会在屋顶上吹风吹着了吧。】
【好娇弱哦。】
‘娇弱’的贺言庭:“……”
萧翎羽:“噗——”
他喷笑的声音并不大,再加上众人的视线还都落在贺言庭身上,因此并无人注意到他。
贺言庭摆了摆手,道:“无碍,许是方才呛了一下。”
江稚鱼视线在他身上逡巡一周,这才收回落在萧晏礼身上,看萧晏礼脸色已恢复了平静,江稚鱼眼中飞快闪过一丝惋惜。
【再疯一会就好了,还能多打几个。】
“六弟,那这验尸……”
萧翎羽试探询问,萧晏礼唇角微抿,抱着尸体的手指蜷缩着,任谁也能看出他脸上的不愿。
但很快,萧晏礼放松了手:“方才是我失态了,要验便验吧。”
他垂眸望着尸体,眼神悲痛欲绝。
除了围观的百姓外,没人有心思欣赏他的演技,江稚鱼活动了一下手腕:“那就放下吧,我来验。”
萧晏礼没绷住,悲痛的表情顿时烟消云散。
他的语气难掩震惊:“你、你来?!”
但很快他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掩饰道:“这句不必了吧,太子已经派人去喊仵作了。”
“刑部与此处相距甚远,验尸自然是要越快越好,早点得知线索,也能早点去追查刺客。”江稚鱼装作不理解的看着他,灵动的眼中却满是挑衅。
萧晏礼额上的汗珠缓缓滴落,抱着尸体的手也是紧了又紧。
江稚鱼歪头一笑,阳光灿烂,萧晏礼身上的汗却一刻未停。
“殿下百般推拒,不禁让臣觉得此事,另有蹊跷啊。”
萧晏礼浑身一抖,看着江稚鱼的眼神也终于回过味来。
她知道,她一直知道!
她早就知道这人不是宋时微,才百般用验尸二字来刺激自己!
她就是故意在玩弄自己,看自己慌乱的模样!
但他也清楚的意识到,不论自己此刻有多想刀了江稚鱼,都改变不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若不是因为宋时微在府中纠缠不放,自己也不至于落到这般被动的境地!
人皮面具可能糊弄过仵作的眼,可绝糊弄不过江稚鱼的。
他本想将自己打造成一个完全不知情,完美受害人的形象,可现在却完全背道而驰,无论自己做什么,说什么,自己的嫌疑,都将会是最大的。
意识到这一点后,萧晏礼反而镇静了下来,他将尸体放在地上后起身:“江御史多疑了,请。”
他未在多说一句,双手环在胸前,不知在想什么。
先前便说过,盛京城内,最缺谈资。
验尸常见,但这道街验尸可是头一份,所以围观的百姓们都瞪大了眼,有些人目露嫌恶,以手遮眼,却还悄咪咪地留了一条缝。
江稚鱼半蹲下身,也并未如众人所想那般,大街上便开膛破肚,只是装模作样掀开衣襟看了几眼,随即把飞刀拔下,随手递给了贺言庭,然后在起身时,突然“咦”了一声。
本来没看到自己预想中的场景,众人还有些失望,但听到这声“咦”后,他们又打起了精神。
发生了什么?
……
五名黑衣人跪在萧初霁面前,旁边摆着两具尸体,正是轿夫。
其中一人面色苍白,连声辩解:“殿下明鉴,那飞刀真不是属下干的,我刚钻进喜轿里,她的身上便已经插着这把飞刀,整个人都断气了。”
萧初霁揉着眉心,桌上的书被他翻得哗哗作响。
“可看清了飞刀样式?”
“看不太清,飞刀插在她体内,又有衣物遮挡,但光看刀柄,确实与我们的有几分相像。”
“几分相像……”
萧初霁呢喃着重复,黑衣人又道:“殿下,这些轿夫也绝不是寻常之辈,属下观他们的武功路数,像是——千岁寒的手笔。”
翻书的声音戛然而止。
萧初霁起身越过他们,伸脚一踢将尸体翻至背面朝上,然后拿起旁边滚烫的茶水,浇了上去。
伴随着水声,尸体身上的印记也渐渐显露出来。
萧初霁脸上变幻莫测,突然抬手,摔碎了茶壶。
碎片四处迸溅,夹杂着萧初霁的低吼:“好!当真是算无遗策!为了除掉我,连宝藏都能舍弃!”
黑衣人们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
萧初霁显然还压不下心头的怒气,他烦躁地在书房内走来走去,呼吸声也越来越重,紧接着,他突然抽出了悬挂着的剑,剑尖直指最初说话的黑衣人。
众人脸色大骇,黑衣人浑身颤抖,想求饶,喉间却发不出声音。
但萧初霁并没有刺过来,而是剑尖缓慢移动,从他身上,挪到了另一个人身上。
那人大惊失色:“殿下,殿下饶命,不是属下,不……”
“噗嗤”一声,剑身没入那人胸膛,萧初霁泄愤般捅了几刀,才不耐开口:“聒噪。”
他的眼神又落在跪着的人身上,众人的心刚悬起来,一人却从门外小跑着进来了。
他附在萧初霁耳边耳语了一阵,萧初霁脸色在次变换,半晌后,他道:“当真不是?”
“街上百姓们也见了,就在六皇子府门口,千真万确。”
萧初霁大笑出声:“好!这厮也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走!去瞧瞧!”
正所谓无独有偶,另一边的江昭容,也收到了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