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不错的话，你今年是初三。”
“马上就要中考了。也就还有两个来月的事。”
“接下来的人生你准备怎么安排。”
“你想要上技校还是上中专。”
“又或者说，你想要上大学。”
躺在堂姐秦淮茹家的炕上，秦京茹又想起之前张燕鸿对她说的话。
手不由地伸向怀里。
那里揣着张燕鸿给的奖励。
10块钱，1斤肉票，1斤油票。
“明天正好是周末，你堂姐也不用上班。”
“春季运动会想来她也不会特别感兴趣。”
“正好你也没来过四九城，就在这边好好玩玩。”
秦京茹的突然到来，堂姐一家显得很热情。
不过秦京茹也看得出，秦淮茹其实并不怎么欢迎自己来。
甚至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般欢迎。
秦京茹是偷着跑出来的，对谁都没有说，更不要说给秦淮茹打个招呼了。
更重要的是，秦京茹自己也知道，现在家家的日子都不容易。
秦淮茹一个月工资16块5，却要养一家5口人。
日子当然是过得紧巴巴的。
仅仅是一顿晚饭，就让秦京茹感受到，之前她所幻想的那种天堂般的生活，实在是自己太幼稚了。
然而即便是如此，秦淮茹家的生活，依然比永红大队的秦京茹家要强出不少。
前些年吃公共食堂，开始还算好，基本上每顿都能吃饱，虽然也很少能见到荤腥就是了。
到了后来，秦京茹的印象中，自己就再没吃饱过。
后来食堂停办了，各家各户都在自己家吃饭。
情况也没有变得更好。
万年不变的红薯稀饭，稀饭红薯。
秦京茹一家六口。
父亲和两个哥哥都是壮劳力，有干的要优先他们吃。
秦京茹和弟弟就只能喝稀的。
有时候，母亲看不过去，会自己省下一点给她。
不过这样的机会也不多。
今年的收成不好。
不说秦京茹家，整个大队都在为即将到来的青黄不接发愁。
还好有红星农场，社员们可以在那里干活，换回一点儿吃的。
虽然不多，勉强度日还是可以的。
每天625斤。
秦京茹也听说了，差不多每次都会多拿一些。
支书秦成虎也是个会算计的。
每天领到粮食，并不会立刻发下去。
农场给的可都是大米。
拿去换红薯，能多换回不少，有时候还能换回些油。
“红薯好！”
“大米白面过年时吃上一顿半顿的就是了。”
“那玩意儿是能天天吃，顿顿吃的吗？”
“咱庄户人家，没那命！”
“红薯好！”
“换成红薯，干一天的活儿，能吃两天的饭。”
“半干半稀，撑上三四天，没问题。”
这是秦京茹他爹说的。
虽然是实话，却又透着辛酸。
而堂姐家就不一样了。
很明显，今天的晚饭就是堂姐家日常的一顿饭而已。
没有因为秦京茹的到来而特别准备。
也有红薯稀饭，却不是主食。
主食是玉米面的野菜团子。
配上自家腌的咸菜。
也让秦京茹吃得有滋有味。
重点是秦京茹体会到了一种本不该陌生却久未体会到的感觉。
饱！
是的。
秦京茹终于吃饱了。
就连大年三十的那顿野菜饺子她都没有吃饱。
这也更让秦京茹相信，这次偷跑出来是对的。
……
秦京茹正在读初三，再有两个多月就毕业了。
秦京茹的学习成绩只能算普通，而且是在她所在的中学里算普通。
老师说，班里的那几个尖子生应该可以考上高中。
不过老师并不推荐他们去上高中。
毕竟以他们的成绩，也就是普通高中而已。
重点就别想了。
即便进了普通高中，也是吊车尾的存在。
也就是说，他们再努力，想考大学也几乎没有希望。
倒不如一开始就以技校作为目标。
技校包分配，到时候他们就是城里人了。
即便运气不好还是回了乡下，也是拿工资吃商品粮的。
只是秦京茹。
什么中专，技校，高中，对于她来说都是遥不可及的。
初中毕业，也就意味着她要回家务农了。
虽然身边的人几乎都是如此。
秦京茹移柩觉得不甘心。
也许生活在一个完全闭塞的环境下，秦京茹也就不会觉得如何。
可偏偏永红大队并不是完全闭塞环境。
更要命的是，秦京茹还有个嫁到城里的堂姐秦淮茹。
从前秦淮茹的男人还活着，村里人羡慕她家倒也罢了。
可现在，贾东旭死了。
大队里不知有多少人等着看秦淮茹的笑话。
结果等来的却是秦淮茹顶了贾东旭的岗，进轧钢厂上班的消息。
每月16块5的工资，在秦淮茹看来，这日子已经极艰难了。
可在永红大队众人看来，秦淮茹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秦淮茹可是还能吃商品粮的。
现在的永红大队，14块钱，没有城镇户口，不吃商品粮的临时工名额都争得打破头。
令人不爽的是，对名额有决定权的，竟然是个17岁的少年。
有的人仅仅是不爽而已，有的人则是想要做些什么。
就在昨天，秦京茹无意中听到秦长锁说要给张燕鸿好看。
后面的话几个人说的声音不大，秦京茹也没有听清，却记住了说话的那几个人。
分别来自不同得生产队，却有一个共同的特点。
那就是都是和秦长锁一房的人。
当然，秦京茹自己，还有大队长秦老柱也都是同一房的。
在家时，就听父母说起过秦成虎和秦老柱之间的矛盾。
没想到这次还牵扯到了红星农场的张燕鸿。
秦京茹失眠了。
摆在她面前的有两条路。
要么找到秦长锁，就说自己已经知道了他们的密谋，也要加入进来，分一杯羹。
然而秦京茹自己想想也觉得不靠谱。
在对方眼里，自己大概率就是个初中都没毕业的女娃娃，什么也做不了。
凭什么分自己一杯羹。
如果换做是自己两个哥哥，也许还有可能。
剩下的就只有去找张燕鸿了。
可一想到这个，秦京茹又忍不住犹豫了。
自己认识张燕鸿，可张燕鸿却不一定知道自己是谁。
自己只是偷听了一些只言片语，对于张燕鸿是否有用还不知道。
而且张燕鸿明显跟秦成虎那一房的人走得更近。
并不是说自己堂姐和他住一个院张燕鸿就要和她秦京茹更亲近的。
再说，看秦长锁他们信心十足的样子。
就算知道了他们要对付自己，张燕鸿又有什么法子反击呢？
毕竟，张燕鸿也只有17岁而已。
……
一整天，秦京茹都浑浑噩噩的。
直到她听到了一个消息。
隔壁生产队的秦慕兰定亲了。
秦慕兰和秦京茹同岁，也是同班同学。
秦京茹15岁，也就是说秦慕兰也是15岁。
秦京茹正在读初三，还有两个多月毕业。
秦慕兰也是。
然而，秦慕兰定亲了。
谈好的彩礼是20块钱。
秦京茹感到恐惧。
20块钱，已经是很大的一笔钱了，能帮家里做很多事。
为了这20块钱彩礼，秦慕兰订婚了。
那么下一个会不会轮到她秦京茹。
而对于农场的临时工，20块钱也就是一个多月的工资。
秦京茹知道，自己不能再犹豫了。
她亲眼看着张燕鸿上了长途车。
口袋里没钱，她却还是跟了上去。
秦京茹觉得，自己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这么勇敢过。
长途车进了四九城，车上的人越来越少。
秦京茹坐到张燕鸿身边，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说了。
然后便静静的等待着命运的安排。
秦京茹不奢求太多，一个临时工的名额就足够了。
“你说的我已经知道了。”
张燕鸿的语气十分平静。
“你晚了一步。”
秦京茹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从张燕鸿的语气中她听出，张燕鸿所言非虚。
张燕鸿招呼售票员，帮秦京茹付了车票钱。
看了一眼秦京茹，接着说道。
“虽然你没有拔得头筹，不过该有的奖励不会少。”。
“临时工的名额可以给你。”
“只不过，临时工毕竟也只是临时工。”
“前途有限。”
“即便转了正，也是前途有限。”
“你就真的甘心吗？”
“有没有考虑继续读书？”
难道，想自己这样的，也真的有机会去读大学吗？
秦京茹心中充满了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