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后的凉州城,虽然迎来了曙光,却也百废待兴。
城墙里外的尸体与残肢断臂都堆积成山,有些血肉模糊、面目不清,只能勉强从衣着上辨认出是天圣人,还是漠北兵。
负责清扫战场的士兵,若是认出死去是同袍,会红着眼,酸着鼻,为他们收剑起尸骨。
若是认出是漠北兵,手中的刀戟恨不得再往敌人身体戳上十个八个窟窿才好!
不过,他们不像那群漠北蛮夷,不到山穷水尽万不得已的地步,做不出来食活人,吞血肉的事情,最后这些尸体都会被运往一处,进行集体焚烧。包括漠北兵的尸首。
有十六七岁的凉州小将既愤恨又不解,“就让这群漠北人曝尸荒野,被秃鹰啄了血肉去不好吗?为何我们还要替漠北人收敛尸骨?岂不是太便宜他们了?……真不知道从圣京来的大人是怎么想的。”
这位小将忍不住嘀咕道。
这时,一道澄澈甜美的声音从旁边传了过来:
“这不是为漠北人收尸,而是为了凉州自己。大灾与大战后,为什么最易爆发瘟疫?就是因为大量的尸体腐坏后容易滋生细菌。”
“腐败后的血肉化为脓水,渗透到地下,污染了水源和土地,最后我们吃了被污染的水,也就感染上疫病。”
“瘟疫有多可怕,想必不用我说吧?”
“就在离凉州几百里之外的许多城池,才经历过瘟疫,死伤无数。如果不处理好这些尸骨,只随地掩埋,或将他们曝露荒野,现在天气寒冷还不会有事,待到春暖化冻,凉州才是真正的大难临头。”
女孩缓缓走过来,一边走近,一边娓娓道来。
她身上穿着火红的狐裘披风,领口镶嵌着一圈雪白细软的绒毛,将本就漂亮的整张小脸映衬得越发玉雪精致。
小将礼貌地抱拳,喊了声苏小姐后,挠了挠后脑勺,不好意思地道,“原来是这样,是我见识浅薄了。”
又连忙道:“此地脏污,不堪入目,小姐是贵人,还请快快回内城去吧。”
眼前的人儿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小仙女一般,眉眼如画,粉雕玉琢,让人觉得她本该是在那金殿玉堂里的,而不该踏足这满目疮痍与断臂残肢的惨烈战后的战场。
苏明媚摇了摇头,道:“这里是无数天圣好儿郎的埋骨地,英魂长眠处,我又怎么会觉得脏污呢?”
“而且我过来,也是为了看看城墙是否需要修补,小将军请忙去吧,不必管我。”
经过将近一年的逃亡,苏明媚不知不觉间年纪长大了一岁,往日作为英国公府嫡幼女,贵妃娘娘的亲妹,她的生辰宴必定是风风光光的,这回生辰是在逃荒中度过,肯定不如从前隆重,但蓝氏还是亲手给她做了一碗长寿面,外加卧了两个荷包蛋。
现在,苏明媚已经是11岁的姑娘了。
这个岁数,在现代虽然还是个小学鸡,背着书包上学堂呢,但是在古代已经是个到了懂事年纪的姑娘了。
做什么事,她自己拿得定主意,也愿意为这座饱受战火的城池出点力,身边有紫衣卫跟着保护,苏家人不会阻拦她出来,也不会要求她在这乱世里做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娇小姐。
城墙自古有抵御外敌的作用,原本因为漠北想强攻凉州,蓝玉命士兵从城墙上泼水,苦寒的天气令城墙覆上了一层冰,冰面光滑,且冰棱锋利,令漠北人想要攀上城墙就比原来艰难了数倍。
后来,漠北火攻城墙。
古代城墙都是由土木和石头建成,又是冰封,又是火烧,热胀冷缩,城墙自然就变得脆弱不堪。
苏明媚巡视到外城墙下,只见墙皮被熏得漆黑,裂开不少缝隙,她拿手一摸,泥土与碎石簌簌落下,里面露出一些稻草。
“这面城墙如今脆弱得跟豆腐一样,若是敌军再犯,根本抵挡不住漠北铁骑,必须得尽快修补,防止漠北大军卷土重来……”说着,苏明媚眉头蹙起,小手扯出一些稻草,“这是什么?城墙里怎么会有稻草?难道是工匠偷工减料?”
陪同她巡视的人,立刻道:“小姐明鉴,不是工匠偷工减料,而是凉州城被围困的日子里,漠北多次进犯,城墙总是破了又修补,城中又实在是没有石块了。”
“就这些稻草,还是城中百姓,你一点我一点,东拼西凑才凑出这许多,混合上沙土与碎石,勉强将城墙修补成这个样子。”
“后来,蓝公子想出了泼水凝冰覆城墙的办法,城墙的损耗才少了点。”
“但,没想到……”
那人摇了摇头,嘴角的那一抹苦笑挥之不去。
苏明媚略微沉吟,“行,我知道了,此事我来想办法。”
城墙是防御漠北大军的重中之重,若是要将之修补得坚不可破,最好的法子自然是……用水泥。
这个时代水泥还没有现世。
苏明媚也并非事事都知晓,比如她知道水泥和红砖建造出来的房子坚固,冰箱可以制冷,但具体怎么做,她也只是一知半解。
不过,还好上辈子她在末世前囤了不少书,后面还收进了一座图书馆。
上到诗词歌赋、百科全书、医学典籍,下到与生活息息相关的各种书籍,比如《母猪的产后护理》、《如何种地》等,应有尽有。
那时,苏明媚想着若是人类灭绝,这些书典至少能够保留下来,延续人类文明的星火。
这会儿正好派上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