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宁察觉到宋嫣嫣似乎有些紧张,但现在不是好说话的时间。
她拍了拍宋嫣嫣的手,示意她等会儿再说。
前面,张老板堆着笑脸跑过来:“这就是军区来的同志吧,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来来来大家进去说,这外面怪冷的。”
说着,他眼神还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众人腰间的枪支。
秦褚也淡笑着,一脸和善。
众人被热情的迎进里面。
服装厂从外面看面就不小,内里更是不遑多让。
一栋栋的六层小楼林立着,他们一行人往里走的时候,很多脑袋从楼上探出头来看。
密密麻麻的,明显入住率很高。
但与之不匹配的是,这么高的入住率,整个环境却相当安静,不见嘈杂。
路宁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四周。
她眼神不错,但在积雪的反射下,一时之间看不清楚这些人的面容,只觉得在这寂静之中,一股压抑的感觉扑面而来。
“张老板这个服装厂的幸存者不少,能收留这么多的民众,张老板可是为国家立了大功啊。”秦褚开始给他戴高帽了。
张老板笑呵呵的摆手:“哪里哪里,都是为人民服务嘛,咱们国人不就是要讲究同舟共济吗,只要祖国和人民需要我,能帮的上忙的,那句话叫啥来着,我必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秦褚笑着拍了拍他肩膀:“张老板的觉悟,是这个!”
他竖起大拇指。
张老板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
他一个生意人会说话,秦褚又惯会打官腔,两人很快称兄道弟,相见恨晚。
看的路宁和其他军人牙都酸了。
张老板直接带着人去了厂房后面,那里是他单独的住所。
周围巡逻的人变得更多了。
张老板招呼着秦褚:“对了,秦上校和诸位兄弟一路赶来还没吃饭吧?我让人去安排一下饭菜,先给大家接风。”
“张老板客气了。”
“哎,应该的应该的,之前这儿困了这么长时间,食物短缺,现在水退下去了,虽然还冷,但也能出去找点儿吃的了,情况也稍微好点儿,不过吃的东西比较寒酸,秦上校你们多担待。”
秦褚又是客套一番。
张老板的的会议厅不大,自然不可能让他们这些军人都进去。
很快,借着去吃饭的名义,秦褚让大家先出去了。
不过路宁和邢星被留下来了。
两人站在秦褚身后,努力当好小弟。
张老板等人也就随意扫了二人一眼,没当回事儿。
他带着秦褚坐下后,马上就有人过来倒水了。
“秦上校,咱们也明人不说暗话,这次过来是不是为了我们服装厂的那些冬衣来的?”
秦褚笑着,打了个太极:“张老板说的哪里的话,我们军方是为了拯救更多的人民群众来的,我们以应城和应城军区为中心,建立了军事基地和紧急避难所,来救援这次受灾的群众,也是张营离得远了,所以现在才能来看看。”
“也没想到张营这边被张老板管的这么好,真是辛苦张老板了,军区和人民都会记得你的好的。”
张老板的笑容淡了淡。
这话蕴含的意思已经很明显。
军区这是打算摘桃子了。
摘他好不容易在这里组建的势力。
不过,不知道想到什么,张老板又笑了:“记不记得的倒是次要,重要的是大家都好,共同度过这个难关。”
说完,他猛地叹了一口气:“唉,说起这个,我有件事儿还挺愧疚的。”
秦褚眼神不变,温声安慰:“张老板有话直说。”
“可能秦上校和诸位来的时候气势比较足,走的相对顺利,所以不知道吧。”张老板叹息着:“实不相瞒,之前因为我的疏忽,给大家的物资分配不均,导致很多兄弟带了一批人下山自立山头了,有的在半山腰,有的随意缩在山洞里,为了一点儿食物和物资大打出手,实在是……唉!”
秦褚表情不变,等着他说出目的。
果然,在说完这些之后,张老板问道:“秦上校,你说要是被军区接管,这些人该怎么办?”
秦褚笑道:“张老板觉得应该怎么办?”
张老板思忖了两秒,没说话。
秦褚:“张老板不用担心,军区若是接管,肯定会想好妥善的方式,事实上,类似的打架斗殴事件,在应城军事基地也有,只是当时我们及时采取了措施,现在大家和平相处,相信等到军区的人来了之后,张营也会变成那样的。”
张老板眼神闪了闪:“这……还有人要来?”
秦褚颔首:“当然,我们这次只是来看看情况,顺便和张老板商量商量,冬衣的事儿,不过,属于应城的范围内,应城军区总会全部接管下来的。”
张老板不说话了。
秦褚:“张老板,这些事儿日后会有人来再谈,不如咱们来说说冬衣吧。”
“我们服装厂在暴雨之前生产了一批冬衣,这个大家都知道,张营的地势又高,所以当时天冷的时候,那些难民都跑出来,将我们服装厂抢了,说实话,现在存留下来的,实在是不多了,也不知道基地那边缺多少,只怕是帮不上大忙了。”张老板有些为难。
都是生意场上的人,笑容什么都代表不了。
他想从秦褚口中探出军区对张营的态度,现在看来,只怕军区是志在必得。
不仅要接管张营,更是不让他插手。
也就是说,他连个最基本的管理位置都捞不着。
这是彻底的将他拉下去啊!
那……
原本想着用一点儿冬衣打发,现在冬衣都不想给了!
秦褚闻言,笑了笑,还不忘拍张老板的肩膀:“张老板,按照道理来说,特殊时期,军区有权征用服装厂,不过张老板是有功之人,也一心为国为民,所以这次回去,我会为张老板争取优待的,这次冰雪过后,全国恢复生产,到时候张老板能拿到的肯定比现在多。您说是吧?”
张老板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感受着肩膀上隔着厚重棉衣都能觉察到的压迫,努力的扯唇,笑了笑:“是。”
路宁觉得,秦褚若不是军人而是个企业家,也应该挺成功的。
这画饼的能力,和打个棒子给个甜枣的话术,运用的炉火纯青。
两人太极打完,也没说出来个章程,倒是外面有人端着吃的进来了。
张老板忙又笑着招呼三人吃饭。
本来张老板是要陪着他们一起吃的,只是刚坐下还没动筷子,就有人过来叫他。
“什么事儿?没看见我在和秦上校吃饭吗?”
“老板,是夫人找你,说是有重要的事儿。”
张老板眼底闪过一丝不耐,但看了一眼秦褚等人,觉得更加烦躁了。
索性找了个借口匆忙离开。
人走后,秦褚打开筷子,开始吃饭。
邢星瞅着面前的烧腊肉和鸡蛋面,疑惑道:“这么丰盛,不会下毒吧?”
秦褚挑起一筷子鸡蛋,吃了一口:“还行,有点儿淡。”
邢星:“……”
“秦上校,这张老板看着态度不算强硬啊。”
一开始听说军区要管控,也没翻脸。
后来直接不给他知道军区下一步的走向,暗示不给他位置,他才稍微冷淡了点儿。
比起想象中会穷凶极恶立刻黑脸的,看起来好像比较容易攻破。
秦褚摇摇头:“张老板只是个生意人。”
生意人擅长经营和分析利益,但是对于官方的力量总会有些发憷。
而且,张营现在各自为营的鬼样子,只怕他自己也知道他的管理有问题。
“那……”
秦褚对他使了个眼色,摇摇头。
邢星不吭声了。
秦褚又看了一眼专心干饭的路宁。
这位倒是一言不发,看着比邢星沉得住气。
也不知道是想明白了什么,还是漠不关心。
一顿饭安静的吃完,三人都没怎么说话。
吃完饭,张老板还没有回来,秦褚便起身带着二人一道走出房门了。
另一个秘密的房间里,一个高瘦的黑脸男人蹙眉看着手中的东西。
“什么都没说?”张老板推门进来,见他这样,问道。
“没说,很安静的吃了一顿饭。”
张老板啧了一声:“人家可是军人,反侦察能力很强,说不定早就发现那房间录音设备了,你啊,失算了。”
高瘦男人瞥了他一眼:“你还是想想怎么从你的土皇帝梦中醒来吧,军区装备精良,人人都配枪,别说再来其他人,就是现在这几十个人,你都对付不了。”
张老板一噎。
又道:“那又怎么样,我可是良民,谁还跟军队打架啊,大不了就是被军区接管呗,外面那些贱皮子,我管他们吃管他们喝,我可是功臣,军区再怎么样也不可能亏待我,我照样吃香的喝辣的,倒是你……”
高瘦男人瞬间脸色难看。
张老板嗤笑一声:“郝医生,好好在这儿待着吧,别想着再搞幺蛾子了,不然,我可没办法再帮你了。”
高瘦男人垂眸,没再吭声。
另一边,路宁没有和秦褚一起遛弯儿,而是找到了军人们吃饭的地方。
他们被安排在服装厂的食堂吃饭。
食堂很大,除了他们这群人之外,还有不少人正在打饭。
那些人看着都是普通的民众,一个个拿着饭缸子,走的很慢,脸色麻木,有些时不时的回朝着正在吃饭的军人们看一眼,但很快就会转过头来,继续排队。
路宁找到宋嫣嫣。
宋嫣嫣正在吃饭,面前是一份稀粥,配着半个馒头。
“刚吃?”
明明他们离开的更早。
宋嫣嫣:“说是现做的馒头要等得久,结果……”
她晃了晃手中的馒头,硬的能在桌子上捶核桃。
路宁笑了笑。
“唉,路宁姐,你觉不觉得那些人有些奇怪?”
她看着正在排队的人,小声的问路宁。
“哪里?”
“你看最前面那个,打到饭的那个。”
路宁看了一眼,排队在窗口的那个,将自己的碗递过去。
对方不知道在碗里倒了一碗什么,那人端着碗就走了。
整个过程表情不带一点儿变化,甚至面容趋向于麻木。
就像是……行尸走肉。
脑海中冒出这四个字之后,路宁脸上的表情微微变了变。
“现在物资短缺,大家都吃不饱,能够吃东西的时候肯定是最高兴的时候,可是我刚才看了,这些来打饭的人,没有一个是开心的,反而像在做什么任务一样,打了饭就走,也不在这儿吃,总之,就很奇怪。”宋嫣嫣还在小声地絮叨着。
路宁面色严肃,起身直接朝着那排的队伍走过去。
“路宁姐,诶,路……”
路宁忽然出现在队伍后方。
负责看管秩序的人眉头一皱:“你是哪个宿舍……”
路宁亮了亮袖口的徽章。
她的衣服也是军装。
只是黑色的,这会儿没戴帽子不显眼。
负责人顿了顿:“啊……你刚才没和你的战友一起吃饭啊?”
“没吃饱,想过来再打一份,可以帮我找个碗吗?”
那负责人看了她一眼,倒也没为难,扭头去给她拿了碗筷。
路宁笑着道谢,安心的排队。
同时,她也盯着前面的人。
排在她前面的是个年轻女人,身上也穿着厚实的棉衣,头发炸起来,没戴帽子,端着一个大大的搪瓷缸子,露出半截手。
手上的皮肤被冻的呈现皮粉色的白,与寻常人无意。
路宁装作换了个动作,不经意的碰了她一下。
“抱歉。”
那女人回头看她的时候,路宁忙道歉。
同时,也看清楚了女人的脸。
还好,没有丧尸的特征,最差的情况可能就是小钟那种。
至少现在看,都还好。
甚至回头瞥她的时候,难得多了一点儿活人生动。
路宁耐着性子,跟着队伍领了一份食物。
这一份食物还不如宋嫣嫣他们的。
这是一份小米南瓜粥。
熬的浓浓的小米南瓜粥,没有一点儿清甜的味道。
凑近之后,有一股淡淡的变质的让人作呕的味道,这么冷的天都掩饰不住。
路宁皱着眉头,在负责人的眼神之下,端着粥走到宋嫣嫣面前坐下。
宋嫣嫣一愣:“不错啊,这个粥看起来比我刚才那碗粥看起来好吃诶。”
“那你尝尝?”路宁笑。
宋嫣嫣刚端到面前,便立刻一脸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