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莉去寻白羽的时候，云茜才终于顿住脚步，停在一扇门前。
她侧目去看，见到的是门上挂着的牌子。
“培养室。”
下一刻，她就上前，解开了这里的权限。
踏进屋里的瞬间，入目就是各式各样的巨大培养皿。
云茜静静扫了一眼，就迈步向里层走去。
营养液中换气设备所引起的气泡声时不时在身边响起，云茜一排排看过身前培养液中浮动着的各种生物，确认没有见到她所寻的人影时，就毫不犹豫的走向下一排。
直到她站在一个明显比其他培养皿要大出一倍的水缸前，才终于在半透明的液体中，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尽管那条鱼已经面目全非，可云茜还是一眼就能认出他。
她的人鱼就静静泡在那种淡蓝色的液体中，云茜下意识的走上前去，抬手触碰那层冰冷的屏障。
她想起那天夕阳下和他隔着玻璃对望的时候，似乎也是这样，只能摸到一手冰凉。
而现在，这条笨鱼，甚至连回应都做不到了。
“蠢鱼，怕火，怎么都不知道躲躲呢？”
“现在又不需要你给我搭篝火，怎么都不等我回来，就把自己搞的这么狼狈？”
一时间，云茜仿佛还能听到他在自己的耳边说过的话。
明明分别的时候，他还和她额头相抵，低声回应过她。
【一切小心，我等你回来。】
他明明还亲手帮她穿了外衣，哪怕现在她染了一身的血，也还是穿着这身衣服来见他了。
她明明还想，等着他亲手帮她换下来的。
身体好像已经脱离了自己的掌控，云茜抬手去描绘人鱼与她咫尺相隔的脸，他的声音，他曾经说过的话，好像都在这一瞬间凝聚在她的耳边，一句句响起。
【那主人可要记住你说过的话，鱼的记性很好，说过了，可就忘不了了。】
【想不想试试别的？比如，在水里接吻。】
【我等你完全相信我，不论多久，我都有耐心等。】
【让我试毒？没事，毒也吃。】
【很美，像翅膀存在过一样。】
只有这条鱼，在她即将崩溃的瞬间把她拉了回来。
只有这条鱼，会在她放纵自己所有情绪的时候，一遍遍拍着她的后背，不厌其烦地告诉她：【别怕，我在。】
而现在，她已经站在悬崖边缘，却等不到那只拉她回来的手了。
心脏在剧烈的收缩，云茜仿佛突然陷入茫然的孩童，一时间迷失了方向。
她找不到她的鱼了。
原来老天一点也不垂怜她，之前夺去了她的情感和痛苦，却又在她最痛的时候还回来。
云茜就那样沉默了很久，直到她终于回过神来，才恍然在眼前的玻璃上看清自己。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湿了半边脸。
原来痛到极致的时候，连哭，都是发不出声音的。
而那个总是吻去她眼泪的蠢鱼，还只是呆呆的待在营养液里，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而就在此时，原本寂静的房间里，突然传来高跟鞋落地的声音。
云茜知道那个女人就在自己的身后，但她却仍旧只是凝视着眼前的人鱼，丝毫没有动作。
直到娜塔莎拍了拍手，率先打破了这片沉默。
“我真是没有想到，云小姐的胆子竟然会这么大，当真孤身跑来了我这，就为了找一条死鱼？”
“我原本差一点就把他给扔了呢，不过一想到答应给云小姐备一份礼物，自然就又心软了些，把这点儿肉给你留下了。”
“现在你也见到了，不知道云小姐对这份礼物可还满意？”
原本，娜塔莎是想彻底激怒眼前这个女人的。
可她等了一会，却只在云茜转过来的脸上对上一双古井无波的眼睛。
她甚至像是个已经没了灵魂的尸体，娜塔莎从那张泪痕未干的脸上竟然看不到一点感情。
哪怕她刚才还在流泪。
普通人在看到傀儡的时候，是会胆寒的，就像看见了披着人皮的鬼怪。
而现在，娜塔莎差点以为，自己见到的就是一具能够行动的尸体。
“娜塔莎小姐，谢谢。”
云茜不仅没有暴怒，反而冲着娜塔莎笑了起来。
“感谢小姐，能把他还给我。”
“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无论是什么样的人，在面对这样的场景时，都不可能无动于衷。
但云茜的声音、眼神以及她所有的一切，都平静的像是一滩死水。
娜塔莎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可面对这样的人，就好像看见了一件死物，丝毫提不起她的半点兴趣。
“云小姐，真是令人无趣。”
云茜却只是静静看着她，缓缓收起了笑。
她一步步逼近眼前的女人，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一条终至死寂的路。
“我不会后悔自己所做过的决定，我承认，是娜塔莎小姐赢了我一局。”
“但小姐可能不知道，和将死之人做赌局，本就是一场不划算的买卖。”
娜塔莎自始至终就看错了她，从踏进基地的那刻起，她就没指望过见到一个活着的他。
没有期望的人，又怎么会有失望？
此时此刻，娜塔莎才终于察觉到眼前这个人的不对劲，对上那双黑眸的刹那，一股寒意就蔓延至她的全身。
“小姐怎么就不想想，我为什么真的敢跑来找你？”
云茜的话像是一种催化剂，霎时唤醒了娜塔莎心中的恐惧。
“会轻而易举混进羊群的，一种，是本身就属于羊群的羊。”
“另一种，就是专程来狩猎的狼。”
“小姐你觉得......我会是哪一种？”
娜塔莎的瞳孔收缩，云茜逐渐逼近的身形莫名令她感到无所遁形。
不能再容她多活了，这是娜塔莎当时浮现的想法。
于是下一刻，她就勾起胜利一样的笑容，抬眼去与云茜对视。
“云小姐说的很好，只是胜利者，还是我。”
下一刻，门外就有人忽然鱼贯而入，包围了这一片空间。
“云小姐，我们的游戏该结束了。”
黑色的枪口将她包围，云茜扫过那些黑漆漆的枪口，却忽然放肆的笑了起来，像是在嘲讽眼前人的无能。
直到笑声停下，云茜才不紧不慢的抬起下巴，傲慢的瞥了了众人一眼。
“小姐想知道吗？自己到底惹了什么样的人。”
“我现在就告诉你。”
她话落的瞬间，屋里就响起金属摩擦碰撞的声音。
一瞬间，房间的各处墙壁中骤然伸出无数只黑漆漆的枪口，直直对准了眼前的众人。
墙侧的一束激光悄无声息的游弋过娜塔莎身后的众人，下一刻，血色的玫瑰就开在他们的脚下。
在子弹还没出镗的时候，敌人就已经消匿生息。
娜塔莎悚然转头去看身侧的景象，也只看到逐渐蔓延至她脚边的血色。
再回首对上少女的视线时，她才终于意识到自己恐惧的来源。
“再做一次自我介绍吧。”
“我的身份，第一技术者。”
“代号，云心。”
在全球信息交织的这个时代，这个人，代表的就是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