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臂的创口非常疼,就像有人在用一把锉刀,不停的在伤口来回搓一样。躲在柴堆一夜了,他不敢动。从海天关里逃出来,这一路都在被李成海的人追杀。
现在想走,他也走不动。隐约间听到有人说话,还没等听清楚,朱林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等他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眼前一个光头,铮亮的那种,是个和尚的大脸。
“善哉,施主,你终于醒了。你受伤很重,左手腕没能给你保住。”听到和尚这么说,朱林吃力的抬起左手,发现手腕以下秃了。没办法,被李成海贴身护卫伤到,伤口太深,他自己心里明白,这不是和尚的错。
“多谢大师救命。”
“无妨,小事一桩。不过你能被和尚救了,可不都是和尚的功劳。林公公,过来说话,见见你救回来的人吧。”常山和尚冲着外屋大喊。
林园进来,做到床边。朱林挣扎着想起来见礼,被他按住了。
“军卒从柴堆发现的你,要是再晚点,听和尚的说法,你就可以直接埋了。听闻海天关将军府有刺客闯入,刺客负伤逃遁。宁武军在海天关大肆搜捕,又有一批无辜的老百姓倒霉。这件事,是因为你吧?”
“是,林公公。”听到和尚这么称呼林园,朱林下意识的也跟着这样称呼了。说完才想起来,多看林园几眼,还真是个太监。
“若林公公想要把朱某送到李成海那厮手里,请便就是。”已经落到人家手里,不如光棍一些,愿打愿杀,随他便吧。
“杀李成海的刺客,那是好汉子。咱家和李大将军,可不是一路人。说说你的故事,咱家听听。”林园很有兴趣,他想听听故事。敢只身刺杀宁武军大将军,还活着逃出来的,一定有两下子。话说这人,是不是李大将军故意派来的呢?林园心里也在琢磨,暂时还拿不定主意。
朱林还没等开口,先被和尚灌了一碗参汤。随后,朱林稳了稳心神,把自己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这偏僻边关,根本不会有普通太监在。请问公公,是西厂还是东厂?”朱林又起了报仇的心思,如果是厂卫,说不定还有扳倒李成海的希望。
“咱家是西厂,不过你省省吧。李家可不是普通大户,那是门阀。李家三兄弟,一个阁老国公,一个兵部尚书侯爷,一个宁武军大将军,除此之外,李家还有二十余人在各地做官,最差,也是个县令。要是说起李家的姻亲,那更了不得。李家也是出了一位皇贵妃的。”
林园一番话,就像一盆冷水,瞬间把朱林的希望之火浇灭。
“那多谢公公搭救。等朱某伤好,自会离开。李成海势大又如何?这辈子,我势要杀他。”朱林沉默一会儿,开口说道。不管怎样,他这辈子,和李家干上了。朱家村冤死的父老乡亲,那么多无头的可怜人,绝对不能白死。
“此事倒也不急,先养好伤再说。”林园跟常山和尚从屋里出来,林园低声问道:“和尚,你觉得他说的话,有几分可信?”
“此事容易的紧,和尚这就前去那朱家村所在,看一看便知。依和尚看他,倒不像是李家的暗子。”
“那就有劳和尚?”
“善哉,不知和尚此行,可换来多少金票,供养我佛?”
“和尚,你我这交情,莫非还抵不过区区金票?”
“一句玩笑话而已,公公何必当真。”常山和尚大笑而去,留下林园一地鸡毛。这和尚,什么时候开始,还学会开玩笑了?
次日傍晚,回来的常山和尚脸色阴沉,一改平日的祥和。见到林园,直接开了一坛老酒,一口气喝下半坛,仰天长叹:“为何?区区功劳,就可以如此狠心?一千多无辜百姓,就这样变成了无头尸体。和尚平生第一次,起了杀心。罪过,罪过。”
“杀良冒功,也是常有之事。山高皇帝远,有些人足可以只手遮天。”听和尚详细讲述过程,林园面色平静,丝毫没有感到意外之处。
“公公,你莫非就这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身为厂卫,你不该就此密报上峰?”和尚看着林园,对于林园反应如此平淡,有点不悦。
“我区区一个档头,人微言轻。就算西厂,如今在帝皇那里,也说不上话。秦档头刚来时,没少上报李家之事。结果如何?李家如日中天,愈发富贵。”林园接过酒坛,把剩下半坛喝完。
“那你就这样作壁上观么?”和尚瞪着林园,看得出来,他是真发火了。
“和尚,你失去本心了,还是去闭关打坐几日清醒一下为好。咱家要是密报上去,朱家村剩下那几个乡亲,就性命难保了。”林园看了看和尚,转身出去了。
林园叹了口气,谁不想一下子扳倒李家?前世看那些小说的时候,总是说主角有了盖世武功,一切在他眼前都不值一提。而穿越后的现实就是,你有了盖世武功,也得老老实实苟着。
杀良冒功只是四个字而已,可这背后的惨景,连修行那么好的常山和尚,都忍不住火气。得想个办法,抓紧收拾一下这个大将军。
海天关内,大将军府,张灯结彩,人来人往十分热闹。今天是大将军李成海纳妾的好日子,这是他第三十八房小妾。这次纳妾,可是一对双胞胎姐妹,芳龄十八,正是好年华。
宁武军将领和地方官员,全数都来贺喜。东大营周亚才原本不想来,以前李成海纳妾,他从来没到过。今天硬着头皮,带着两名校尉,前来贺喜。没办法,是林园死说活说,非要他来的。
来到府门前,先给了大门管家一张百两银票,管家那张脸才有了笑容。献上那份林园准备的礼单,黄金八百两,宝石十二颗,翡翠玉白菜一颗。
这份礼单,足够厚重,管家和颜悦色的把他们三人请进东花厅。这次喜事,来宾分坐三个花厅。其中东花厅,是礼钱最重的那批客人。周德才的位置在最前排,可见他这次出手送礼的分量。
李成海身披新郎官的大红袍服,满面春风。洞房花烛夜,人生四喜之一,他高兴也是自然。毕竟没有几人能像他,这是第三十八次洞房花烛夜。
“末将恭喜大将军,贺喜大将军。”周德才见李成海过来,赶忙起身,满脸带笑。
“周将军,稀客啊。你我同僚这么多年,这还是周将军第一次登门啊。”李成海看了他一眼,态度不冷不热。
“将军怪罪末将,言之有理,是末将过于愚钝。这幅云龙图,是前朝画圣亲笔所作。久闻大将军精通书画之道,特意送来,请大将军品评。”
周亚才取出一幅古画,毕恭毕敬送上。李成海接过,展开看了一眼,点头说道:“也好,先放到书房。来人,斟酒,本将与周将军喝一杯,冰释前嫌。”
“多谢将军宽宏大量,多谢将军。”周亚才点头哈腰,态度给足。李成海对他的表现,也十分满意,两人一连喝了三杯,才停住。李成海去见别的宾客,周亚才坐下来,夹起一块鱼肉放在嘴里。
还是林公公有城府啊,这要是换成自己以前,宁可打死,也不会来捧李成海的臭脚。希望林公公安排有用,莫要让自己白白受这窝囊气。
已经来了,该吃喝,还是要吃喝。那么多金银送出去,再不多吃一口,岂不更亏?周亚才有点后悔,应该把岳桐那个饭桶带来的。那个饭桶,是真能吃。
“将军,这周亚才似乎像换了一个人,莫非有诈?”一个幕僚低声对李成海说道。
“无妨,是这厮终于开窍了。老四前些时候,就和本将说过。他去了东大营,周亚才对他照顾备至。这些年被冷落,终于肯回头了。他一个无门无势力的四品武将,还想装清高,不是自讨苦吃?”
李成海对此倒是看得开,像周亚才这种武将,官路已经做到头。接下来,就该好好钻营一番,别最后落个惨淡收场。现在知道投靠他找一条出路,也算为时不晚。想起后面洞房里在等候的双胞胎姐妹,李成海心里一片火热。真想不管前面这些客人,赶快回到后面洞房去。
这对姐妹,是老四帮他寻来的。老四这孩子,还是真懂他这当爹的心思啊。
周亚才吃饱喝足,离开大将军府。上了战马,回头看看这大将军府,心里发狠。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哼!本将就不信,这人间,还没有公道了。
今天是扳不倒你大将军,明天呢,后天呢?总有那么一天,你所贪下的,都要连本带利还出来。海天关父老,这么多年的苦,不会白受。
周亚才催动战马,返回东大营。先好好练兵,就像林公公所说,不论何时,为将之道,首要练兵。以前自己,太过意气用事,蹉跎岁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