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过后的晚风凉意满满，站在楼下，颜明川忽然有些后悔，刚才应该把外套穿上的。
他低头盯着自己的左手，天边那最后一缕晚霞落在皙白的皮肤和衬衫上，留下一道刺眼的红色的痕迹。
恍惚间，顾城已经开着车匆匆忙忙从地下停车场出来，把车门打开往这边招呼了一声。
他收回心绪，安静的坐上顾城的车。
似乎是随口打趣：“你这东西收拾的可真够久的。”
“...我做事比较慢嘛，你又不是不知道。”顾城握着方向盘的手僵硬了一瞬，而后打了个哈哈。
上大路的时候顾城借着机会偷偷瞄了他一眼，见他没有什么异样，漫不经心的盯着前方的路口看才稍稍放下心来，换上了一副轻松高昂的语气：“明川，我们去哪喝？”
“你来决定吧，只要能喝的尽兴就行，还有，路别太远。”
“那你可算找对人了。”
顾城笑着调侃两句，坐直了身子，一脚油门踩下去，跑车融入正是晚高峰浩荡的车流里。
与此同时，在城市的另一角，林书怡站在窗台前，她的手里紧紧握着自己的手机，这个姿势已经维持了好几分钟了。
刚才是顾城打来的电话，林书怡茫然的看着落日的最后一点光亮淹没在远方群山的海洋里。
顾城在电话里对她一顿乱夸：“学姐，你很行嘛，明川说今天和你聊得挺开心的，要我说老朋友就是老朋友，不枉我今天一片苦心.....”
她根本不记得自己支支吾吾的到底应了些什么话回去，大脑的运行好像都因为这几句话而卡住了。
今天...对他来说，和自己聊得开心？
那....
脑子里好像塞不下其他东西了，手又不自觉的放到了自己的手腕处，那上面好像又浮现了被人紧紧握住的触感。这份温暖的感觉能驱散全身的冰冷。
耳边还回荡着顾城挂断电话前最后一句话：‘...今晚我们出来喝酒，学姐你来不来，我觉得还是趁热打铁比较好...’
“林医生，有病人找！”
身后有人叫她，林书怡慌乱的抹了一把脸，低头快速发送出一条信息，才转身从走廊尽头离开。
“我处理完手里的事情就来，你先把地址发给我。”
....
“这地方还行？”
朝着酒保说了几句话，顾城拉着颜明川在吧台前坐下，显然，他是老客了，一进门就受到了隆重的招待。
在捧着杯子，穿着精致，套着黑白小马甲的酒保身上打量了几个来回，又把周边的环境过了一道眼，颜明川略挑了一下眉。
“挺不错的。”他答。
顾城松了一口气，趁着端酒上来的功夫赶紧低头鼓捣了一会儿手机。
颜明川探了下身，从酒保手中接过那一只晶莹剔透的古典杯，刚入手就是彻骨的冰凉。
里面放着好大一块圆球状的冰块，冰块里没有一丁点的气泡，冒着丝丝寒气。
把杯子放回桌子上，这时顾城叫的酒也到了，颜明川饶有兴趣的盯着明显受过培训的服务生倒背如流般的向他们介绍这瓶酒的产地和年份，以及相应的事项，然后小心翼翼的捧起那支线条流畅的酒瓶往古典杯里倾倒金黄澄亮的酒液。
空气里顿时弥漫着淡淡的蜂蜜香味。
“这里的花样倒还不少。”
他浅笑着评价了一句，拎起杯子浅浅尝了一口，蜂蜜的味道更加明显，隐隐还能尝到一丝烟熏的气味。
很好的味道，颜明川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人的身影。
他把酒杯举过眉，里面晶莹剔透的如同琥珀一般。
那个人恐怕这辈子都没喝过这样的酒。
那一刹那，他的眼里有一丝迷茫闪过。
.....
酒过三巡，话匣子也就打开了，只是，他们默契的只谈工作上和过去年轻时候的事，完全避开了某一个阶段和某一些人。
这也好像没什么不正常的。
比起那些下酒菜，好像话语更胜一筹。
那自然不能说扫兴的话。
顾城明白这一点。
颜明川也明白。
不过在新上来的酒，酒瓶快要见底的时候，顾城还是没管住自己的嘴。
他双眼迷离，摇摇晃晃的喝下杯底最后一口酒，盯着颜明川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就爆了一句粗口。
“他妈的！”一如既往的开场白，他高声咒骂了一句。
“老子真的是越想越气，你他妈的一声不吭闷头跑出去两个多月，连句话都没给我们留，你说，你眼里面还有没有我这个兄弟？”
“你知道我们有多担心吗？”顾城捂着胸口，痛心疾首：“老子还以为你他妈跑出去自杀了。”
“我、我...”颜明川半趴在吧台上，就算是有了六分醉意，就算是说话都有些不连贯了，他仍旧是修养极好。
“我不是说了出去旅游吗？两个月看了很多东西，草原、沙漠、大海....很多很多，多到我都快数不过来了....”
“自杀？”他撑起身子，把最后一点酒倒入杯子里，一饮而尽，然后又招手示意那边服务生再拿一瓶过来，这才得意的笑笑：“我没那么没用，事情还没做完，我当然不能死。”
颜明川喝的比顾城多得多，在酒精的作用下，出于无意，他似乎也在借着这份疯狂来释放自己了。
“妈的，那你过得还挺快活的，那就好....那就好....那你多去旅几次...”
顾城喃喃着，服务生开了新酒，给两人都倒上，反应有些迟钝，他醉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颜明川仰头灌下一整杯后也完全趴在了桌子上。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脸上有好看的红晕：“我告诉你个秘密...我带着夕月去的...”
顾城愣了，酒好像醒了一些。
其实颜明川的相貌和他们刚认识那时候没什么太大的改变，但他眼角下有一道以前没有的浅色刀痕。
聊过去的事情并不能变成过去的人。
颜明川还在絮絮叨叨的碎碎念：“夕月都没怎么离开过月江，所以....我要带她，去见各种各样的东西，不管是见过的还是没见过的，我都要带着我的女儿去走一遍......”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整张脸缩在自己的胳膊上趴着没了动静。
他喝的太多了。
顾城直勾勾的看着他，脑子里不断冒出的晕眩感让他使劲摇了摇头。
颤颤巍巍的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借着惺忪的眼，用迟钝的思维思考了一下，终于想起今天来的目的，这场酒都快喝了两个小时了。
还没见着林书怡的影子，他们两个都快喝的断片了。
残存的意识促使着他哆哆嗦嗦的想打个电话去问一下，手一抖，却拨错了号码，顾城反应过来，想要挂断，但手机却一个没抓稳掉在了地上。
顾城想去捡，刚弯下腰，脸一贴在桌子上有了个依靠，仅剩的那点意识就完全沉沦。
.....
“阿城，什么事情？”
在他脚下的手机里，传来苏晓晴的声音。
....
在一旁侍候的服务生踌躇着把手机捡了起来：“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