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大人也没想到。
自己这么干脆的认罪，却让对面的两人这么轻易的便看出这案子另有隐情。
甚至还企图让他供出来，拉多点同伙去给他陪葬。
原本是诛九族的大罪，杨大人连求饶都不想了。
什么忠君爱国，也都是虚的。
要是他真的忠君爱国，怎么可能给敌人卖消息？
反正他家都是要因为自己的罪行死绝了，他还不如嘴巴闭得严实一些。
这样自己家族死绝之后，起码还有人给他们收尸，不至于死后一直曝尸荒野。
可赵策提出的，太子可能开恩给他家留个血脉后代的提议，却让杨大人狠狠的心动了。
什么人给自己家族收尸，都不如一个血脉后代去给他们收尸，延续家中香火来得实在！
他是必死无疑的，家族的人也会全被他所连累。
能留下一个血脉后代，那他就不至于绝户！
这一瞬间，杨大人狠狠的心动了。
他听了赵策的话后，便脸带希望的看着朱厚照。
朱厚照在刚刚与赵策唱双簧的时候，便猜到了赵策的意图。
这杨大人犯下的乃是不可饶恕的大罪，至于要如何判决，朱厚照本来并不想掺和进去。
毕竟他对律法不算熟悉，这些都是后面审案人要做的决定。
可既然赵策这么说了，也不管他到时候能不能帮上忙，也得先答应下来。
朱厚照顺势道：“那得看你交代的事情，是否值得本宫开这个金口。”
杨大人脸色有所松动，但明显还在挣扎着。
赵策见他还在犹豫，淡淡的说道：“杨大人还要考虑？”
“太子心善，给了你一个机会。”
“可太子殿下日理万机，也没这么多时间等你考虑清楚。”
“横竖不过是军饷的那些问题，你即便不说，朝廷只要下令清查，也一定能查得出来。”
“这机会你既不要，那便罢了。”
赵策说完，便想让人把他押下去。
杨大人一下子慌了起来。
他赶紧道：“慢着，慢着！”
“殿下，侯爷，罪臣有话说！”
这人反反复复的，朱厚照也有些不耐烦了。
他“啧”了一声：“要交代便交代。”
“本宫乃东宫之主，亲自审你一个边疆小官，便是你最大的机会！”
“对你一个有罪之人，这机会你若是不想把握，那本宫也无需同你继续废话！”
杨大人知道，这也是他最后的机会了。
他只能老实的说道：“殿下，罪臣全都说。”
“只求殿下能给罪臣家，留个后。”
杨大人不再隐瞒，而是老老实实的把内里隐情说了出来。
“罪臣一直在边疆打理辎重运输等事务，但俸禄实在不足以养活家中与手下之人。”
“无奈之下，罪臣只能私下与一些行商合作，帮着他们牵线与蒙古人私下交易。”
“在边疆经营多年，罪臣家中也赚了一些银子......”
说到这里，杨大人声音都有些哽咽了起来。
赚了再多的银子有什么用？
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辎重运输一事，罪臣之所以泄露消息给蒙古人。”
“其实是......”
“其实是因为朝廷运输过来的辎重，数额对不上啊！”
先前就说过。
朝廷下发的物资。
每到一处，就少一部分。
军饷自然也不例外。
这层层运输下来，出去路上运送吃喝去了的，还有被各处贪了的。
东西到了杨大人这边，数量本来就对不上了。
他这边也还要私自留下一部分。
当然，这些不是给他自己留的。
底下经手的人，其实最底层，分的是最少的。
大部分，都是要上交的。
这么多年来，这种事情他们一直都在做。
朝廷也知道这事，但并没有什么好的办法阻止。
钦差一个个的往这边派，人也一个个的处理。
可根本管不完。
这些贪了的东西，账目总会出现出现一点纰漏的。
这纰漏越来越多，于是他们便会时不时的给鞑子卖点消息，让他们去劫一批朝廷的辎重。
被劫去的辎重，可能粮食只有一点点。
但往上报失的数字，却能由着他们编。
每隔一段时间这般做一次，账目便一直都是平的。
就算钦差来查账，也查不出问题来。
这次，正好轮到在这个岗位的杨大人做这事了。
此前做这些事的人，基本都没出过事。
但偏偏杨大人就是倒霉。
第一次干，就遇到了太子私下出巡，还打退了来抢物资的鞑子大军。
杨大人说完后，朱厚照倒吸了一口冷气。
“尔等身为朝廷命官，竟然敢做出此等骇人听闻之事来！”
“就是因为你们的贪心，要把我大明的辎重拱手送人，甚至把运送辎重的军士性命，都送给敌人，随他们收割？”
这次要不是朱厚照和赵策在，运输队的人肯定要死伤不少。
拿了东西，必定还要顺便带几个人头回去做战功。
大明的军士，为了保疆卫土，死在战场上可以。
可这种把自己军士的性命送给敌人砍，只能用一句丧心病狂来形容！
这种做法，怪不得杨大人刚才不敢说出来。
实在是听到就让人怒火中烧。
杨大人低垂着头，完全不敢看任何的脸。
打仗，是肯定会死人的。
边疆哪有一天不死人的？
死人对于他们来说，如今只是一个数字罢了。
“臣自知罪该万死......”
朱厚照生气的狠狠瞪着他，想让人立刻就把这人拉出去斩了。
一旁的朱晖脸色隐晦不明，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赵策也在沉默过后，接口说道：“给杨大人拿纸笔。”
“把此事牵连在内的人和你所知道的东西，都一五一十的写下来。”
“杨大人。”
赵策盯着他道：“若是其中有弄虚作假，或是故意报复的，你知道后果。”
像杨大人这种必死的人，在死前要拉一点平时与自己做对或者看不顺眼的人下水，实在是太过容易。
虽然他写出来的名单朝廷不会尽信，可有时候很容易会被带偏！
杨大人颓然的点了点头。
“罪臣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