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疑,朱元璋是一位雄主。
朱元璋建立了大明朝,渴望让这片大地归于和平。
可举目四顾,大明依旧处在被包围之中,西南、西北、正北、东北,甚至包括海上,都有敌人。因为骑兵损耗过大,大明被迫转攻为守,这也意味着包围态势依旧会持续下去。
卧榻之旁,不是没人酣睡,而是鼾声如雷。
朱元璋睡眠浅,不喜欢鼾声。
既然顾正臣提出了新的法子,那自然是要试试。
火器打骑兵,不是没用过,端着火铳在城墙之上也打死过不少骑兵,若真能让火器形成连续的射击能力,不需要多少,三次,就三次,一定可以毁灭北元的骑兵先锋!
骑兵没了速度与锐气,长枪步兵一样可以宰了他们!
朱元璋深深看着顾正臣,肃然道:“朕会全力支持你,但朕只给你两年时间,若是两年之内你做不成的话……”
顾正臣盘算了下,认真地说:“火药匠人五十,冶炼匠人一百,精通火器制造的匠人五十,每个月铁料五千斤。另外,臣还需要一人。”
“谁?”
朱元璋问道。
顾正臣沉声说:“万户!”
朱元璋凝眸,看着顾正臣,威严地问:“你知道陶成道?”
顾正臣微微点头:“臣听闻过。”
陶成道,第一个想到利用火箭飞天的人,被称为“真正的航天始祖”。
此人在朱元璋尚是吴王时便加入了黄巾军,为朱元璋作战提供了火器,据说鄱阳湖之上烧了陈友谅船只的火药就是陶成道准备的。
朱元璋呵呵笑了笑,点了点头说:“朕现在开始相信你能办成此事了,不过陶成道功成身退,回了婺城,如今正在金华府,想让他出山,需要看你的本事,朕当年挽留,可都没留住。”
顾正臣笑道:“臣写一封信过去,他定会来。”
“哦,你打算怎么写?”
朱元璋饶有兴趣。
顾正臣平静地说:“陶成道最初是个修丹之人,后因意外才转入火器一道,臣猜测,他痴迷火器的原因,很可能是因为火器能送东西飞天,兴许他也渴望火器能送自己飞天。若以飞天为引,他没道理不来。”
“飞天?哈哈,这个谎言不好圆啊。”
朱元璋笑了。
顾正臣不以为然:“修炼金丹,白日飞仙,道门这谎言都能圆,臣不过是说个设想罢了……”
朱元璋连连点头:“好吧,只要你能请来他,朕没意见。还需要什么,一口气说完。”
顾正臣笑道:“陛下,除了基础的钱粮之外,臣还需要更多的银钱,每个月至少两千贯。”
朱元璋嘴角动了动,不甘心地说:“你要这么多银钱作甚,有人手,不饿着他们,不就够了?”
每个月两千贯钱啊,你小子也真能开口。
这要让你弄个两年,岂不是要近五万贯花销?这还没算基础的钱粮,卫所军士耗费……
顾正臣看着小气的朱元璋,说:“陛下若给臣六年时间,臣不需要这笔钱。可陛下只给臣两年时间,为了让他们尽心办事,无后顾之忧办事,臣需要一笔钱用以激励。”
朱元璋知道有钱好办事,危急关头,自己也曾放开库房,搬出银钱宝物,告诉将士们,杀了敌人分钱,这样军士才能奋不顾身杀敌。
既然顾正臣想用这一套,那就给他吧!
“好,朕答应了,还有吗?”
朱元璋沉声问。
顾正臣想了想,摇头说:“暂时没有了,只是陛下,火药的材料,冶炼的材料……”
“朝廷会负责,朕会安排人直送句容。”
朱元璋耐着性子。
顾正臣想了想,没有其他方面的需求,便说道:“陛下,句容设火器作坊,此事事关重大,应作绝密,不应知悉太多人,臣既然负责此事,就会按自己的方式管理火器作坊。哪怕是朝廷重臣,没有陛下许可,臣也不准任何人进入火器作坊!”
朱元璋对顾正臣的表现很是满意:“朕不过问你的法子,也不会干涉你对句容卫的管理,朕只看两年之后的结果。”
“谢陛下。”
顾正臣行礼。
朱元璋翻开一份文书,平和地说:“神策卫的两位千户赵海楼、王良,你很熟悉,就由他们充当句容卫的千户吧。至于选址,库房修建等事宜,你是自己安排,还是朕派工部之人?”
“臣会安排。”
顾正臣想了想,认为还是自己设计图纸为上。
朱元璋抬头看了一眼顾正臣:“既然朕答应多给你一个月休沐,那就留在金陵陪朕过个元旦吧。元旦百官朝贺,你也来。”
“臣领旨。”
顾正臣拒绝不了。
见朱元璋再没吩咐,顾正臣行了个礼,退出了大殿。
毛骧不知道从哪个地方冒了出来,拱手道:“县男双喜临门,毛某因差事在身没有登门,特在这里恭贺了。”
顾正臣打量了下毛骧,见他左脸有些肿,不由问:“你这是——被北风吹肿了?”
毛骧呵呵笑了笑,目光看向顾正臣身后:“和他交手,挨了一刀背,不妨事。”
顾正臣转过身看去,只见东宫带刀舍人周宗到了。
周宗对顾正臣抱拳:“太子在东宫等候顾先生。”
顾正臣看了看周宗,又看了看毛骧,看来毛骧武力值不咋滴啊,居然连周宗都干不过。毛骧叫屈,这周宗原本是皇帝的近卫,是主动去东宫教导太子武艺,保护太子的……
朱标可没有顾正臣的清闲,年关将至,东宫的事反而多了不少,最繁琐的就是带一群弟弟跑来跑去,宗庙得去,马皇后那里得去,一干皇妃那里也得去问个好。
难得今日有些空暇,听闻顾正臣被传召入宫,便安排周宗来请。
朱标屏退左右,与顾正臣走在长廊中:“火器的事,孤听魏国公与父皇说起过。是魏国公提议,让陛下设句容卫,只给了你一个卫镇抚的官职,官职低是低了点,但对你来说正合适。”
顾正臣跟在朱标右后侧,徐徐道:“官职多高无所谓,只要俸禄给了就可以。陛下还说让我兼任了工部郎中,户部会不会把这部分俸禄也给了?”
朱标哈哈笑道:“想要俸禄,你还需要找父皇讨,孤可没办法给你。火器的事孤信你,就不多问了。快元旦了,待过了元宵之后,孤想着带太子妃出行,你认为孤该南下还是北上?”
顾正臣看着止住脚步的朱标,认真地说:“太子出行,有南下这个选择吗?”
朱标愣了下,旋即重重点头。
没有南下这个选项,只能北上。
南下是哪里,苏杭,那里是迷醉人的地方,懈怠人的地方。
身为太子,当时时以国事为重,哪怕是带着太子妃出去玩一圈,也得彰显出太子的身份,而不是真的放纵游览。
“看来,还是需要去一趟凤阳。”
朱标叹了一口气。
顾正臣笑道:“殿下,北行未必没有好风光,此番出行,不在于朝哪个方向去,而在于这是太子与太子妃第一次长途而行。”
朱标原本黯淡的眼神顿时亮了起来。
是啊,去哪里不重要,重要的是谁陪伴在身边。
顾正臣从东宫离开,至承天门外时,看到墙上贴着告示,不少人正在围观。
凑近看去,顾正臣没了兴趣,转身离开。
天界寺。
如玘哀伤不已,叹息道:“皇帝下了旨意,禁女子为尼,还说释、老二教崇尚太过,徒众日盛,安坐而食,蠢财耗民,甚至还给地方发了文书,要求县、州、府,只留一座大寺观……”
住持宗泐听闻,脸色有些苍白:“前些日子那顾正臣说起时,本僧不以为然,可谁成想,变故竟来得如此之快!”
如玘想起顾正臣的话,有些悲伤。
若当时听从顾正臣的劝告,主动断臂,削减人员,做低姿态,说不得不会有今日之祸!
如今告示发出,诏令传遍四方,谁都无能为力了。
朝廷收紧了度牒,不精通经典者不允许发放度牒,这也就意味着佛门无节制的扩张彻底终结,甚至于一批归顺佛门的百姓,不得不离开天界寺!
悔之晚矣!
宗泐闭上眼。
如玘念了声佛号,沉默许久,开口道:“住持,我们是否接触下顾正臣,问询下未来之策。此人颇有见地与智慧,兴许有佛门兴盛之策。”
宗泐盘动佛珠:“你与他有些交情,走动走动也好。只是莫要抱多少念头,陛下说出‘安坐而食,蠢财耗民’这八个字,便说明朝廷开始控制佛门了。”
如玘点头。
顾正臣待在书房之中,审视着句容舆图。
火器作坊需要选择一个合适的地方,这个地方既要距离县城很近,因为自己是知县,太远了跑来跑去着实吃不消,还需要占据高地,便于防守、封锁、管理、存储,并且不能距离民居近,火药这东西,一个操作不当便会爆炸。
再说了,火器打出来也得测试不是,附近都是百姓还怎么测试去。
“鸣鹤山!”
顾正臣想起九月九日登高的小山,就在句容城西,而且鸣鹤山附近人家很少,迁移几户不算什么难事。
最重要的是,鸣鹤山南坡地势平坦,完全可以作为测试靶场。
只是这样一来,鸣鹤山便成了句容卫的驻扎之地,日后重阳再想登高望远,可就得另寻去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