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余又转头问苏鹤扬:“父亲,您赶到的时候是不是亲眼目睹了我和三姐在打架呢?”
苏鹤扬也不知道苏余问来问去究竟是想要干什么,发生了这种事他还是觉得有点丢脸,传出去别人要说他管教无方。
他不情愿地说:“确实如此。”
苏余笑了一声,说道:“很好,爹也看到了。三姐的丫环看到了,我的丫环看到了、四姐的丫环也看到了。还有和爹赶来的侍从,包括院子里打扫得几个家丁也都看到了。”
苏余沉吟了一会儿说:“大家都看到了,我跟三姐在院子里打架。”
“既然祖母都说了,按照府里的规矩,寻衅挑事、聚众斗殴、打架者,要在老祖宗排位前打二十鞭,以示惩戒。那不止是我,三姐也应该受罚。”
苏月盈立马沉不住气了,叫嚣道:“那是你先动手打我的,难道我还不能自卫了吗?”
大夫人也赶忙跟上说道:“是啊,月盈要是不正当防卫,难道还现在那里等着被打死吗?”
苏余点头说:“受到伤害当然可以正当防卫,可是,三姐的行动范畴已经超出正当防卫了吧?”
说罢苏余拉起袖子,她的胳膊上全部都是抓伤的血痕,天气冷,苏余的胳膊被冻得泛白,更显得抓痕血红。
苏余还撩起了头发,她的耳后,脖子都有被抓过的痕迹。
苏月盈自然也知道自己的劣势在哪里,她的力气不比苏余,就只能用抠、抓、挠这种蛮横的办法。
苏余打苏月盈大多是用力气,除了脸上比较明显,其他地方没什么外伤。
苏余展示完伤口以后,便对苏月盈说:“不知三姐身上是否有被我打的伤口,方便的话也可以给祖母还有父亲母亲看看,究竟我是怎么打的你,需要你这般自卫?”
苏月盈顿时没了话,大家都同住一个屋檐下那么多年,彼此什么性子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
苏月盈此刻如此安静,定是因为身上没伤,否则她早就拿出来说了。
苏余对祖母说:“祖母,眼下天冷,哪怕是出个门都会被冷风吹得脸生疼。可三姐偏要四姐去那一池冰水里捞镯子,也不知安得什么心?咱们府里又不是没有身手矫健的侍从了,四姐是个弱女子,冷水这么一泡,眼下连床都下不了了,四姐这般受委屈,又到哪里去说理?”
苏月盈是嫡女,生来就养在苏府,苏鹤扬和大夫人心中自然是向着她。祖母疼惜苏长雪,苏余也只能在祖母这里打一下同情牌了。
大夫人眼看形式不对,说道:“老夫人,月盈年纪小不懂事,那镯子是我给她的,她必定十分重视,一时情急想要没顾虑到那么多也是有的。但不管怎样,也轮不到苏余来教训月盈。”
祖母沉默了一会儿,在座的各位表情都很微妙,毕竟在苏府那么多年,大家虽然暗地里较劲,但明面上这么搞还是头一遭,大家都牟足了劲吃瓜。
过了半晌,祖母说:“我方才也去看过长雪了,那孩子确实懂得不轻。我年纪大畏寒,丫环夜里开个窗我都受不了,我实在难以想象长雪整个人泡在那冰冷的池子里该有多难受。”
祖母放大了嗓音说:“苏余打人犯了家规要惩罚无可厚非,但月盈确实也不对,哪有这般对待姐妹的?她也该罚!”
此言一出,苏月盈脸上的表情立马苦了下来,大夫人也不敢插嘴了,老夫人都放话了,老爷都不反驳,她能说什么?
祖母说:“苏余违反家规,应该当着列祖列宗受二十鞭。至于长雪,就罚她跪在祖宗灵堂里跪三个时辰吧,否则难以服众。”
大夫人还想说话,祖母就打断了她:“就这么决定了,都是我的孙女,我不会偏袒任何人。”
大夫人把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钱琦玉听到自己的女儿要被打二十鞭,眼泪就像掉了线的珠子落了下来,那一鞭子抽下来,可不得把细皮嫩肉的苏余打得皮开肉绽。
苏月盈虽然自己也没讨到什么好果子,但是苏余被罚那么惨,她迫不及待想要看苏余挨打的样子了。
府里的掌事丫环上来请苏余去祖宗祠堂执行家规,苏余没动。
大夫人说道:“苏余,你违反了家规,要是不接受执行家规的话,就是忤逆!”
苏月盈很想看苏余惶恐的样子,但她始终没有看到,即使是到了这个时候,苏余都还是气定神闲的。
苏余说:“母亲,并非是我不愿意接受惩罚,而是在座的各位,没有一个人有资格对一个朝廷二品官员滥用私刑。”
苏余这句话说得轻飘飘,可听在大家耳朵里了就不一样了。
是啊,大家都给忘了,苏余是皇上亲封的二品县主,下过诏书的,谁敢挥这个鞭子?你有几条命?
大夫人看了苏鹤扬一眼,苏鹤扬别开了眼没有说话。
祖母也是沉默。
大夫人恼怒,问道:“那你究竟是先为人女?还是为朝官呢?那你若是先为人女,自然就得受这个家管束,然后再是国家律法。”
苏余说:“我自然是先为人女。但苏府落脚于京中,先有了天.朝才有苏家,那么苏家自然要遵守国家律法,对朝廷命官滥用私刑,是藐视朝廷。”
大夫人一时哑口无言,竟不知这个庶出的外养女儿什么时候竟然变得如此伶牙俐齿。
在场的人都沉默了,没有一个人敢说话,甚至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
这事儿可不好办,要是不罚苏余,那以后老祖宗定下的家规了不就成了笑话了吗?
在场唯一有发言权的,也只有老夫人,可此刻她垂着眼眸,也不知在想什么。
屋子里安静得连地上掉根针都能听得见。
过了许久,祖母开口说道:“苏余是为朝廷立过功的人,咱们这里确实没有一个人够格对她用私刑。但她既然坏了咱们府里的规矩,就得受罚。从今天起,扣二姨娘院里三个月的例银,补贴给月盈。”
说完之后,祖母颇感费力地起身,说道:“行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晚些我还得再去看看长雪。”
说罢,就由丫环扶着走了。
祖母都走了,苏月盈也就没必要装了,她撕下了楚楚可怜的面具,恶狠狠地看着苏余。
苏余端庄大方让她看,她能拿她怎样?有本事也来打她呀,她有官职在身大家动不了她,可你苏月盈就不一样了,再打一架,等着你的可是二十鞭呢。
苏月盈这回是打不着狐狸反惹一身骚,苏余除了被罚点钱啥事儿没有,她还得去罚跪三个时辰,这叫什么事儿?
苏余走到苏月盈面前说:“三姐,你放心,你若是在老祖宗祠堂里无聊,我会时不时来看看你的。”
这话还有另一层意思,就是你老实跪着,我会来监督的。
苏月盈整张脸都要扭曲了,但就是拿她没办法。
苏余潇洒地转身离开了,她不想再跟苏月盈废话了,浪费她时间。
回到自己院落里之后,钱琦玉都始终还是有种惊魂未定的感觉。
锦纹去给苏余拿药擦被苏月盈抓伤的伤口,苏余也是坐在了椅子上悠哉地喝水。
钱琦玉拉着苏余说:“也亏你能说会道,不然这二十鞭可逃不了,我进府那么多年也就看过一个人受过家法,打完都得在床上躺几个月呢。”
苏余问道:“是谁呀?”
钱琦玉说:“原本的二姨娘……唉,不说了。”
苏余顿时兴趣却却。
钱琦玉轻叹了一声说:“虽然你是逃过了一劫,但和大夫人那边算是撕破了脸,我怕她们以后不会给你好果子吃。”
苏余无所谓地说:“娘,您以为依附着她们处处顺她们的意就会有好日子过了吗?不会的,弱肉强食本来就存在,既然如此,那为何不是我为刀俎,她为鱼肉呢?”
钱琦玉赶忙捂着苏余的嘴,小声说道:“这是府里,什么刀俎鱼肉的,别乱说。”
苏余顺着钱琦玉的意,点了点头。
钱琦玉又喃喃道:“破财消灾是好事,咱们又不是没钱,没三个月例银也不碍事。”
苏余笑眯眯地给钱琦玉倒了杯水,所幸这个娘亲还是站在她这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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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季除了嶙峋指头上来着的梅花,还有飘落的雪花让人格外向往。
苏余穿着红色的袄子,一落雪就跑到了院子里。
苏余十分喜欢雪,即使是从前也很喜欢,但因为年纪越来越大,她被太多东西束缚。总不能让她一个成年人还像十几岁一样在雪地里打滚堆雪人吧?
苏余和锦纹玩得最开心,苏长雪从来没放肆地玩过,但被苏余感染也会在雪地里跑来跑去,偶尔滚个小雪球。
有一回她们跑到府邸门口,发现苏府旁边盖了个新院落,苏余一问才知道是皇上赏赐给晋平王的府邸。
也对,眼下四皇子是晋平王了,也该在宫外有个别院。
苏长雪也听到了这话,脸颊瞬间就红了。
苏余当然猜得到她在想什么。
也挺好的,以后两个人成了邻居,见面的机会就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