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拿的鬼婆领队大概收到什么风,跌跌撞撞地跑来找龙泉,鬼婆领队是个瘦高个,大长腿,一脸谁都欠她二百五的表情,颇象鲁迅先生笔下细脚伶仃的圆规,她叽里呱啦用带着卷舌音的魁北克法语问龙泉:“广播到底说了什么?怎么飞这么久都还没到西安?为什么感觉飞机老在天上打转?”
要知道高卢人一向自视甚高,标榜自己是文化正宗,邻居佛兰德斯是乡巴佬,跨洋过海的魁北克更是外江佬,有时候还真别怪高卢人歧视,字正腔圆的巴黎音听上去的确有种妩媚和贵气。口音超重的魁北克乡土法语本来听着就费劲,圆规这一着急,舌头一打结,更是说出了广府普通话的韵味,她的十万个为什么听得龙泉一头黑线!
这时候的龙泉充分显示了他善于察颜观色的人情练达和处惊不变的大将风度,他好整以暇地喝了口啤酒,双手往下虚压一下,示意圆规淡定,然后慢条斯理地对她说:“别担心,没什么事,飞机已经在西安上空,就是这个地方太热门,象你们一样来的游客太多,机场忙不过来,飞机在空中排队呢。这种事在旅游旺季经常碰见,就跟塞车差不多,只是塞车不能动,塞飞机还可以打圈圈。”
龙泉这话说得脸不改色心不跳,貌似事情本来就是这样,就算面对最先进的测谎仪,估计也能顺利过关,圆规自然不作他想,放下心头大石一脸轻松地回去了。龙泉掏出纸巾,擦了一把冷汗,好歹把鬼婆打发了!
每逢大事有静气,这是一种气质,做人关键要有气质,正是这种气质将一个成大事者和芸芸众生区别开来!龙泉身上有一种一般人在这个年纪少有的沉着、镇定和老练,你可以说他木头木脑,也可以说他神经大条,但毫无疑问,他是那种一旦作出了决断,不论泰山压顶、千钧一发、天打雷劈、洪水滔天,虽千万人吾往矣的人。这家伙思想上孤芳自赏得近乎自恋,大有天下英雄谁敌手的优越,即便干的是伺候人的卑微活,却有着拯救全人类的大心愿,所谓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扰攘一番之后,飞机终于开始下降了,转圈的时候慢悠悠,下降的时候却是急惊风,龙泉有明显的失重感,耳压渐渐加大,头疼又犯了,他双手捂着耳朵往里压气,试图恢复听力,可惜徒劳无功。他又猛灌两口啤酒憋一下气,效果也不是很明显。最后他放弃挣扎闭上眼睛,抱着头顶着前面的座椅,心中默念:“来吧,来吧,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最折磨人的莫过于对潜在风险的不可控制和不可预见,如果死定定,反而可以大言炎炎,什么砍头不过碗大个疤,十八年后又一条好汉,什么人生自古谁无死,什么甘洒热血写春秋之类。可如果生机未绝,人就难免患得患失,象这种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半天吊简直是最高级别的恐怖片,龙泉算是明白太祖爷爷为什么那么讨厌坐飞机,因为命运完全不能掌握在自己手里啊!